【丁发旧帖修复】四十七年迟来的梦——凯里

四十七年迟来的梦——凯里

—— 王 丁 发 ——

  一九六五年我贵州大学毕业，开完毕业典礼，就得闯两重关——毕业鉴定和毕业分配。

  鉴定这一关,一定要闖好，因为鉴定上写下的评语将幽灵般跟随我们一生。

  鉴定前，全体毕业生照例要先听动员报告，学习有关的文件和精神等。那个年代几乎有一种普遍现象，上头提出某种通情达理的精神原则，下面就层层加码，一到基层往往变了质。那年按照上头，是次鉴定的原则是不必人人过关，要“肯定成绩、找出差距、明确今后方向”。但我们班鉴定时，就变质为“贬低成绩、揭露事迹、承担劣迹”，却“要人人过关”。幸好上头後来发现我们的偏差而加于纠正，但大家心理不舒畅，且感到受委屈和灰溜溜。然，这一关总算闖过去了。另一关，更重要的一关——毕业分配，摆在我们面前了！

  由于共同关心的议题，我们忘却了鉴定时相互揭发的恩怨。大家无事可做，感到十分茫然，只是热衷于翻查贵州省地图，把个人所知道的关于某地的情况相互交流。

  贵州大学是省办大学，毕业生只能由省教育局统一分到省内各地。我们那届英语专业毕业生共有二十余人。有关毕业分配，按当时的政治生态，按毕业生划分的家庭政治成分，可作如下分析和估计：二三几个是所谓根直苗红的“红五类”，留校任职是他们的专利；四五个为班上团支书和团支委。贵阳市、遵义市等名额非他们莫属；至于家庭成分是“黑五类”的，威宁区，毕节区这些穷乡僻壤在向他们招手。剩下的十几个诸如在下之类的普通群众，大概可以分去安顺市、凯里市、都匀市这些还很落后但又不算太差的地方。然我们当中老家是安顺和都匀的，大有人在，他们又都是团员。好了，本人非分去凯里不可！大局已定，我只好以美国名诗人朗费罗的诗句去激励和安慰自己：“With a heart for any fate”( 对任何命运抱英雄气概 )。我遐想，凯里市大概必定有一条大街，那里有家小百货店，饭馆，邮局等。真希望我任职的单位离市区不远，那么星期天我可以去饭馆吃补，去百货店买些日用品，到邮局寄封信给亲友。我甚至幻想，在凯里市说不定我会遇到和我同命运的城里来的五官端正的姑娘，那我将厚着脸皮，落足本钱向她献殷勤追求她，若有福气我们则结婚成亲，落地生根，繁枝散叶。想到这里我则心安理得，等待命运的安排。不期然我记起法国大仲马讲的一句话：“我本来是天地间偶然的生物，那么就让偶然的命运安排我吧”。岂料，千钧一发之际，情况峰回路转。上头宣布：“贵州大学今届英语专业毕业生，全部由中央有关部门统一分配”（就贵大而言，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翌年的毕业生由于“文革”就不言而喻了）。因此，我踏上了另外意想不到的人生路。这，就不讲了,　但我的凯里梦也随之东流。至到四十七年后的今天我的这次凯里之旅。

  如今凯里市是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首府, 以目前巴士性能和高速公路的设施，由贵阳市出发三几个小时就可以到达。车子快进入市区，我感到心在怦怦加速地跳，急切想看看原本将支配我一生命运的凯里市究竟是啥个样？我甚至傻乎乎的很注意看看路边来来往往的婆婆们。忽然，不远处，一位穿灰色长裤，天蓝色上衣，颇有些姿色的肥婆，慢条斯理在马路边溜达，呵，也许是她，原本应该是我的另一半！如今靓婆有主了，我也垂垂老矣。所幸，彼此身体健康，尚能缘见惊鸿一瞥，此时此刻我尚能自嘲和想入非非胡思乱想。车子一入市区，眼见所见的凯里市和我过去想象的相差十万八千里。凯里市不只是一条马路和几家商铺，如今的凯里市已成为贵州省的电子、轻纺、建材为主的新兴工业城市，它是个颇具规模的城市，高楼大厦林立，条条马路各种车辆川流不息，路边巴士站古色古香，体育馆规模宏伟，凯里完全具备了现代城市的各项设施。

  我们一行在一家叫亮欢寨酒楼享用午餐。老板娘叫吴笃琴，是位女强人，亮欢寨在贵阳市有两个分店。2010年此酒楼成功的代表贵州省餐饮企业参加上海世博会，并荣获世博会颁发的“贵州省集体冠军”和“酸汤鱼销量冠军”的荣誉称号。尤其，此酒楼于二零零九年四月接待过台湾“前任总统”连战先生及其团队。酒楼入口处贴满曾于此用餐的国家和各省市以及外国政要的各种照片，由此可知亮欢寨酒楼的档次。用餐期间依食客要求，侗族歌咏队会进入到包房内为顾客唱歌、敬酒。有幸，老板娘当日在凯里，见有外地食客光顾，十分客气地和我们寒喧一阵子。她告诉我们说，侗族集体歌咏的歌声十分特别，它是一种多声部，但演唱时无需伴奏，无需指挥，是原生态天籁之音，像蝉鸣，像流水。

▲亮欢寨酒楼老板娘吴笃琴

  真可惜我们的朋友并没有为我们安排到凯里市内游览，让我多看看这座原本将与我生命有关连的城市。吃完午餐我们直往贵州西江千户苗寨景区。由凯里市乘车到目的地也还要一个小时，当车子慢慢驶入景点区，最先进入我们眼帘的就是满山满坡均是结构精巧的成群苗寨。这种独特的建筑结构与周围秀丽的田园风光相交成一幅幅美丽的山水画，令游客们为之惊讶不已。苗寨景区范围很大，有的建在山坡上。为了环保，所有车子一律不准驶入景点区，但考虑到游客的需要，有关方面备有电瓶车。景点区正中为一条河分割，河水清澈畅流，不少苗族儿童在河里捉鱼和戏水。中国名作家余秋雨曾来此一游，在一块大石上大笔一挥题字“以美丽回答世界”。在此人们可真正领略苗族人的生活习俗以及品赏地道的苗族佳肴和食品，尤其是酸汤鱼。酸汤鱼在不少地方都可以吃到，但其中用的黄团鱼要凯里出产的才算地道。凯里有大小河溪153条其中清水江、重安江、巴拉河产的黄团鱼最美味。此外酸汤鱼是以喝其汤为主体，这也要用凯里本地的洗米水才合格。这犹如制造茅台酒一样，一定要用茅台当地的原材料，甚至气温湿度才行，否则就不是茅台酒了。

  西江千户苗寨景区颇具规模，游客如鲫，到处都是食摊和手工艺品点，酒店等。当中有个面积不小的中心广场。夜幕低垂，苗寨居民纷纷下山为游客们演出土风舞。此时不少旅行团也在广场四周摆千桌宴，场面热闹、温馨，引人入胜。上桌的佳肴都是苗寨菜，除了酸汤鱼还有熏腊肉炒九香虫（野菜名），蝗虫和蜂蛹必不可少，主食是玉米和芋头，以及一大碗土酿酒。好不好吃，见仁见智了。反正让游客知道，那些都是苗家寨的食品，大家可以尝一尝。总之，让游客增进见闻，苗家增加收入，皆大欢喜 ！

  对我而言，一切都无关重要了，因为我终于圆了四十七年前凯里的梦。

2012年写于香港

▲西江千户苗寨




▲苗岭明珠-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