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點滴6 ~ 我的職業生涯

evachan 12.07.22 7:07

往事點滴6 ~ 我的職業生涯

歲月的腳步總是那麼地匆忙。那些念念不忘的往事，林林總總的故事，實際上也不過是一碗人間煙火。要說我之前接連寫的幾篇「往事點滴」，只是在詞不達意地敘說我自認為是年少時珍貴的回憶，而這篇「我的職業生涯」，卻是在嘗試講述我在職生涯中的磕磕絆絆。

我的職業生涯應該是從1969年1月25日離開僑校，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算起。除掉兩年我在財會幹部專修班讀書，共計40年5個月零5日。其中，我在農村近一年半的工作和生活，我曾在2008年8月「我的農村生活」和2019年9月「返鄉」兩帖子中詳述，我在這裡就不再贅述了。

1970年7月中，我們一群下放到天門干驛區的知青，在鄂航局招工辦職員王師傅的帶領下，在漢川仙桃鎮碼頭上船，正式離開了農村。抵達漢口之後，王師傅叫我們上了卡車。車子開了好一陣子，離開了繁華的街道，一個左拐，再一個右轉，慢慢駛入路面凹凸不平的大堤上了。堤的一邊有疏落的幾戶民房，而另一邊不遠處，則是急著歸入長江的漢水。車子把我們載到離武漢市區足有幾十公里的漢水江畔，在一個門口掛有「湖北省革命委員會舵落口建港指揮部」的技工學校遺址停下。我們就這樣在這裡落腳了。我們的身份也就這樣，由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知青，變成七十年代「戰天鬥地」的新工人了。但是，空曠、荒涼的四周，加上門口掛的牌子，已經告訴我們「革命尚未成功」，我們仍要繼續以扁擔、鐵鍬作伴，投入到艱苦而漫長的港口建設工程了。

在我殘存的記憶中，在那火紅的年代裡，正是我們這批七十年代的新工人，在漢江邊那一片灘塗的大舞台中，吹響了基建、裝卸、抗洪的大合奏。我們吃在食堂，睡在禮堂/倉庫，過的是半軍事化生活。我們戰嚴寒，鬥酷暑，平貨場，修鐵路；搬磚塊、運沙石、澆灌混凝土；建碼頭、裝機械；扛大包、卸車皮…；汛期時，我們還得堆沙包、打樁子、封閘口…。繁重的體力勞動，遠遠超過我們在農村的摸爬滾打。或許，這就是燃燒的激情開拓了心路，但我總覺得，更多的是無奈。

我跟著大隊肩挑、背扛了兩個多月，之後獲安排當了一名電工，跟隨師傅到新建的宿舍安裝照明線路。說實話，我也只學會了把線接到電燈拉線開關。十月底的一場大病，我躺在職工醫院兩、三個月。「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出院後，建港領導根據醫生的建議，考慮到我的後續治療，給我安排了新的工作：賣飯票。我也因此與會計工作結下不解之緣。

我每天早上軍訓後要幫廚，開飯前後一小時才賣飯票，月尾發放職工定量票證及參與食堂盤點，每周還得參加一、兩天碼頭肩挑、背扛的工作。當時的食堂會計，是從五七幹校分配來的朱會計，由於她家中有兩個年幼的孩子，她經常請假。我開始主動幫她記賬，從中捉摸會計科目結構、記賬規則等會計原理。再後來，我又向她請教成本核算、報表的編制等，借人之智，來完善自己。當朱會計準備調回原單位工作時，她極力向領導推薦我接手上任。事預則立，我就這樣全盤接手兩個食堂的會計工作、全港職工的戶口管理、糧食及各種定量票證的管理申報工作。我除了每天和之前一樣，仍須參加軍訓及幫廚，每周也還得參加一、兩天碼頭肩挑、背扛的工作外，我每月還要定期去水上派出所辦理登記、註銷及核對職工戶口工作，去水上辦事處辦理登記、註銷職工糧油關係，以及核對、申報當月應該領取的職工各種定量票證，工作相當繁瑣及忙碌。

後來，我成了家，家安在我先生所在單位長航青山船廠的職工宿舍。按當時的武漢市行政區，我家安在武昌的東北端，而我上班的單位則在漢口最西邊東西湖農場南端。兩邊都是被遺忘了的角落。回家一趟，是數十公里的長途折騰，我開始考慮工作調動了。

1978年7月，我正式離開「奮鬥」了整八年的舵落口建港指揮部，調到有五千名員工的大型企業長航青山船廠。當我拿著調令去報到，工作安排卻一波三折：原來等著我接手的戶口管理員工作，生活科已經自行安排其他人接手了:有統計員空缺指標的計劃科，科長一聽說我挺著大肚，連忙擺手拒絕；…正巧，組織部准備借用財務科的出納員，我因緣際會，臨時被安排到財務科頂出納工作。

我好歹在建港做了六、七年食堂會計，出納對我而言，只是手到擒來的小事。財務科科長以為，我之前只是一個戶口管理員，是會計新手。我剛上任頭兩天，他很不放心，囑咐科裡的同事要多關照我。當他看到我能熟練掌握打算盤、填票據、點鈔票等技巧，以及查看我書寫工整的現金日記賬，尤其耳聞目睹我對屜、櫃鎖具的保管，和對現金管理制度的遵守，他肯定了我的工作能力和表現。

做了四個多月的出納，又休了兩個多月的產假，我又回財務科報到，正遇到全國大型企業的清產核資運動。總公司下令所屬單位限期完成各自單位固定資產及大型器具的盤點，並對其性能進行評估，按在用、待修及報廢分別建卡、造冊。長航青山船廠是大企業小社會，需要清理和核實的固定資產，數量大且名目繁多，範圍何止生產車間用的，還包括從幼稚園到中學，甚至技校，還有宿舍區、運輸隊、門診部、招待所、俱樂部、澡堂、食堂，乃至汽水廠…的建築物、機器設備、船舶、車輛、儀器、醫療設備、放映設備…等。廠方為此成立了以設備科及財務科為主的班子。科長點名要我加入，負責建卡和造冊工作。那時建卡、造冊工作完全靠手抄，對抄寫的資料，不光要求書寫工整，也不允許有塗改。有些欠缺的資料還需要我們翻查原始記錄，而且對所有資產，尤其列入報廢的設備，需要預估可以收回的殘值。我們分工合作，設備科的兩個技術員核對和評估一批資產，我就負責逐一建卡，記錄資產名稱、產地/建造單位、原始價值、始用年月、使用單位、預計使用年限和可收回殘值等資料，再分門別類造冊。我們幾個工作人員，包括兩個科長，加班加點地工作了好幾個星期。基本完成了連廠部領導都沒多大信心能按時完成的全部清產核資工作。

清產核資工作基本完成後，我正式接手固定資產賬，同時繼續做好清產核資的收尾工作。

我利用空餘時間，努力熟悉工業會計科目、各類賬户的結構，試算平衡，以及報表的編制。這為後來我在青山船廠財務科的定位打下基礎。

機會總是留給有准備的人。在廠財務科人員工作大調整時，科長安排我接手總賬及財務報表的編制工作。我也開始有機會參加在總公司財務處的一些會議；在盧山舉行的長航全線財務工作會議；以及帶隊去蕪湖江東船廠檢查財務紀律；…等

我自小就認為，努力提升自己，永遠比仰慕別人更有意義。現實中的我，多次錯過了上大學的機會。1984年，我終於等到了交通部開辦第二期財會幹部專修班的消息，明文規定報考者必須是從事財會工作十年以上，且年齡在三十五歲以下的財會人員。我努力爭取到了名額，也認真去應考。我以高分成績被錄取，兩年後也以優異的成績拿到一本沒有學位的大專文憑。

畢業回廠不久，我當上了財務科副科長。在其後的兩年時間內，我到重慶參加長江輪船總公司關於清理與建立會計檔案的全線會議，回廠著手組織對1949年建廠以來的會計憑證、賬簿、財務報告、及其他會計資料的收集、整理，按年份和種類進行編號登記並歸檔；我負責撰寫廠部當年年終報表說明書；接著，在總公司社會科學職務評委會與武漢市會計師學會在廠內聯合舉辦的會計證學習班中，我任教「會計學原理」課程，並參與廠內財務人員的會計證考核和評定工作；…這時，我順利地拿到長江輪船總公司頒發的會計師技術職稱(當時是有一定的含金量)證書。

2005年回漢探親在青山船廠舊同事家聚會

一言難盡的人事苦惱，我一個芝麻官，最終同意以2500元的「培訓賠償費」換來自由身。1988年8月，我們舉家離開了武漢市。在家姐的疏通下，我們通過技術人才交流市場，「轉戰」福州市。我在福建省珠寶首飾進出口公司財務科報到後的第一份工作。就是配合公司屬下才成立四年的合資公司的財務部部長，參與對原料、成品實物賬，以及中港往來賬目的清理工作。當年，由於經手這些賬目的，都是清一色沒經過專業培訓的小年輕，財務部門又沒有足夠的人手給予指導和監管，賬目相當混亂。我們的工作，首先是進行實物盤點，再和他們小年輕們一起，把出入貨的原始憑證按時間排序、編號，督促他們逐筆與自己記的數核對。起初他們還不以為意，有說有笑。而當結完賬，把賬面餘額與實物重(數)量核對後，他們都嚇傻了。每晚到場督「戰」的公司老總的訓罵聲，令現場氣氛開始變得嚴肅了。我們加班加點，經過多次反覆回憶、追蹤、查找、補充…遺漏了的出入貨原始憑證，以及更正記賬方面：重記、漏記、記反方向、數字錯位/顛倒、筆誤、串戶、餘額計算…等錯誤，總算基本完成原料及成品日記賬的建立，同時還制定了一套日清月結、定期對賬制度。

至於中港往來賬，則由我一人把四年來的賬單和港方的月對數單逐筆核對。再通過一張靜態調節表的編制，經過一輪相互提供原始單據影印件，再經相關經手人及部門領導的確認、批准後，各自做出調整，總算有了一本可以拿得出手的中港往來賬。雖說當中幾筆有爭議的大數，相當長時間仍掛在調節表上。

1989年6月，我和女兒終於拿到了赴港通行證，卻因當時突發的政治事件，拖延了三個多月才成行。回想起來，我在香港福輝首飾有限公司上班，美其名曰掛了個「中國部會計主任」頭銜，其實我白天大部分時間忙著接待大陸來客，以及公司倉庫出入貨、開發票等瑣碎的雜事，再就是熬了數不清的夜，參與公司沒完沒了的上市公司需要披露的公告、通函、業績公佈等資料核對工作，而手中的中港往來賬卻只是附帶管理。

我在福輝工作期間，最大的收穫是開始接觸電腦。我利用工作之便，見縫插針地自學中文輸入法，努力認識和應用微軟的辦公軟件。以致公司後期董事會紀要，以及各種合同、協議書、中文版財務報表及數據分析等的打字工作，全都由我承接。我開始應考LCC&I的簿記、會計、成本會計各級專業試，成績也都令人滿意。

1997年9月，我轉投到一家規模小、營業額可觀的首飾公司任職。這家公司雖有幾個股東，基本員工都是老板的家庭成員或親友。在我報到的第一天，老板要我接手她女兒經手的出納工作。同時交到我手中的，還有前任會計幾個月前留下的一疊報表，以及兩個厚厚的、裝有原始票據的文件夾，沒見會計憑證。這家家庭式管理的公司，幸好還聘有一位工作認真負責、又十分熟悉業務的員工，負責銷售及客戶往來明細賬。我慶幸公司有完整的銷售、客戶往來賬簿，以及現金及銀行存款日記賬，還有一大疊保存完好的來貨單，而且沒有一個客戶拖欠過人工費。我憑這四本賬簿的數和來貨單，用我所掌握的微軟試算表有限的知識，在家中(公司沒有電腦)補做了幾個月的損益表；再借用前任會計留下的最後一份資產負債表中的靜態數據，編制資產負債表。接著，我開始逐筆落實公司各項資產及負債的組成，收集公司各種合同、協議書等資料，我正式立賬了。

由於公司對成品的入貨和銷售，分別採用兩種不同的結算方式，即：以貨幣結算的飾工費，和採用以黃金原料兌換首飾的金對金結算，加上股東投入的黃金資本等，都採用金本位，在賬面上也不以貨幣計價折算反映，我開始把工作重點放在對黃金的管理上。為建立完善的實物賬和嚴格的每日盤點制度，我沒少和老板爭論，也沒少聽負責櫃面工作的員工的牢騷怪話。但，我只能做好簡單、真實的自己，不強求，也不屈意迎合。好在學歷不高的老板，是一個精明的生意人，她很快明白建立完善的財務管理的必要性。爭取到了老板的首肯和支持，公司的財務管理，甚至於行政、人事管理，也慢慢步入正規。

2011年，為了能有更多的時間陪伴身患重症的胞姐，我最終選擇了在6月30日退休。

世上沒有一件工作不辛苦，也沒有一處人事不複雜。離開職場十幾年了，回想起來那時的我，工作的安排，很多時候是因緣巧合，工作中常有身不由己、「嫁夫從夫」的味兒。品過人生百味，我似乎也明白了，人也好，事也罷，昗昗之中都有其一定的玄機。

感謝我所有的遇見！感謝我曾經的經歷和成長！

2022/7/12

沈薇 12.07.22 12:37

谢谢瑞华的回忆！我读完后心情有些沉重！啊！我们能活到今天要感恩了！……

evachan 12.07.22 19:41

沈薇學姐，謝謝分享！

生活本來就是悲喜交集，苦甜相依。回首，不用心痛；餘生，也不再心動。

往 事 點 滴6 ~ 我的職業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