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詳銓: 《那里才是故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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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詳銓: 《那里才是故郷？》
Dr.Chiu 22.09.23 18:19
《那里才是故郷？》 故郷，對一部份印尼新客華人来說，是一個很神秘獨特的，曾經很向往又陌生不熟悉的地方，會引發出無邊無際的思绪，會令人浮想聯翩。 華人稱故郷，系有氏族宗祠上代人老家，如我的廣東 “唐山” 郷間故里，說短也有始于宋末七百多年的二十四世族谱史；遠久如山東曲阜孔子家族已連绵延續 80 代的二千五百多年了。看一些過去文化精英的生平，如對上世纪國學大師陈寅恪的介绍，说是生于湖南長沙，祖籍是江西省南昌府義寕人，他的第六世祖陳公元是從福建上杭移去的客属。他有名的清末维新派祖父陳寶箴是清朝的江西修水县人。要幾輩人才算是祖籍何處何地？ 父親的祖籍，也就是我只涉足過一次的祖籍，可是两代人對祖籍的概念是有虚實之分的。我們是新客華人第二代，過去曾有把出生地稱為第二故郷的时尚说法，對從未去過的祖籍地當故郷，印度尼西亞則只是僑居地。60年前回歸祖籍國的大浪潮，最终又是幾家歡楽幾家愁？ 德國人不會用這觀感或概念去捆绑住自己，除非是世代貴族階層有领地的那些“藍血人”。移居新大陸的德意志人，没有氏族的第二代即能認同美國和美國精神。若老懷著對祖籍地原地的效忠，他們又如何全心全意打造新的國家？他們没有數典忘祖之說。 印尼新客華人曾經歷過不同客觀環境的限制和窘境，多是農村剩余劳動力来南洋立足不易，還是抱團取暖方便，延續氏族傳统弄個同郷會等等，日后令原住民所不喜。 筆者回想半世纪前来到當时的西德，每每一年居留期限到期，慕尼黑外國人局那些公务員的態度不會對我這窮學生點頭哈腰，是公事公辦不耐其烦又以很不友好的態度給你延長居留盖個印章。自己即記起 “梁園雖好，非久戀之地也”，懷下将来學成之日就是自己盡快歸返亞洲之時的决心。再美好，也不是我的家國！可是世事十有八九，并非那么简單如意。 出生在雅嘉達，手里持印度尼西亞共和國的護照時，德国人說你既是印尼人。我心里能認同，嘴里能說得出自己是原住民嗎？家庭和學校教育以及華社的平行社會圈子没如此教導我呀！自己的民族意識很强。 在歐洲，人們并不介意我們是什么印尼華人，歐西人怎能分清你是何國的亞洲人呢？把你看成是日本人，那是因為日本人早先来西歐當游客的那群體為最多，華人少，從大陸的更無来者。不用太過認真對此錯認，就有辱尊驾了，绝非歧视！那时亞洲人中，印尼華裔和華人去留德的留學生比率上僅比伊朗人少。認為你是越南人或韓國人，亦不宜有受辱之感，咱們皆蒙古人種的後代嘛！ 印尼華人是特殊的少數民族，某一位年级大了一倍的老校友曾感慨地說：“我們印尼華人到處不是一國之人”。我能理解此君之感慨。其實，問題是个人理念和文化定位。 我早已不再自作多情還認為自己是“中國人”，大陸或臺灣還有人按舊俗說是 “你們印尼華僑”，那是不懂國籍法的稱法了。筆者自恃能慢說一口南腔正音漢語，十年前，北京二外一德语鄭教授的妻子，是出生延安，北京長大，年幼时可出入中南海玩耍的内地人，她一言九鼎打雷公般對我明說：“你不是中國人！”，哦，我明白了，真正清醒了！她所指是只有出生在大陸，也在那里成長的，也許還須具特定舉止外貌和衣着的，才算是中國人，其余皆外籍或海外華人。印尼華僑，那是57年前的陳年“老酒”身份。 故郷，對久居西歐它國的第二代印尼華人，似乎已變成模糊虚拟的概念了。我一生曾長期有尋找故郷的悬念。拿了德國護照還時不時 “身在曹营心在漢”。 90年代中期工作過劳過累患上疲倦症，身體健康每况愈下，决定去雅嘉達想另立爐灶，四年後因政局不安和暴亂，再匆匆飛離出生地。回去德國，再踏上那土地时，突然有回到了自己所属的國，才有家國的感覺。此後我不再尋找什么故郷了，故郷祖籍的傳统精神文化還存在我肩上，藏我腦子里。现實存在之地给予我自由和安全感。 记得上世纪的德國大文豪托馬斯·曼- Thomas Mann，因妻子有猶太血统二人被迫離開希特勒纳粹血腥政權而流亡美國。他拿了美國護照，最终到了的落脚點是加州洛杉磯的 Pacific Palisades。他說無論他走到那里，那里就是德國文化。我没有那些先賢前人的深厚文化底蕴，可是也有自己崇尚和喜愛的中西文化，没有地理故郷的局限。 張愛玲的第一任丈夫胡蘭成寫書描述他的《今生今世》，聶華苓著有《三生三世》入史。筆者則出生在印度尼西亞雅嘉達，两次赴德生活，两次重返故土，可謂 “一生五世”？五生五世？在全球化時代會很了不起嗎？在暂時居留簽證的身份被移民局列入：Repatriation=回國。此时此際共和國不拒绝它曾經的國民，不計前嫌的 “不忠”。原来我曾是無家無國的漂泊者，過了耳顺之年不逾矩，和爱妻竟赢得了出生地國家的居留權，有来去和居住的自由，算是一個小特權吧？我也還能為故國投桃報李，無須遗憾。 丘詳銓 2023年9月22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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