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詳銓《對出生地獨立76年後的思索和缅懷》

《對出生地獨立
76年後的思索和缅懷》

（德國）丘詳銓

  27年前，為逃避長期過度疲劳症候，我毅然决然離開居住了27年的德國，連根拔起重返亞洲。到了雅嘉達有某位醫生说，可以试试留在印尼好了。

  一想有熱带的椰風吹蕉雨淋，一劳永逸不再受手冷脚寒之折磨。還有那餐餐赐予口福的印尼美食小吃和傳统糕點。我那德國妻子也更喜歡印度尼西亞多姿多彩的生活，覺得比臺灣有趣，何况社會脉络又還算多。

  27年的西方外國经歷，對民族、種族的固有觀念思维和局限性變异，持了相對開阔宽大的心態。對本族群和印尼人的關系却更多了深層反思。

  印尼人，我們比较熟悉的该是爪哇人，确是出奇獨特的南洋诸岛人。抛去上代人的舊成见，自己想多了解出生地過去的歷史和文化诸方面。

  印尼各岛嶼人有各地的方言，却没創造出留给後世的文字。是否全是因熱带炎日又潮湿的氣温，他們因而没能留下可保存的字迹？

  最早關于印尼地方的记载，據说是漢代王莽篡權时的纪元6年那年代，曾有Aceh人带了犀牛朝贡（upeti）的记录。據说，（東）漢安帝延光年間的123年，略有葉调國（Javadvipa）来中原朝贡的记录。葉调（或耶婆提）大概是今日的蘇門答臘或爪哇，那时的漢人不知是不同的两個大岛。後来又有史载漢顺帝永建年間的纪元131年，葉调國曾遣使東漢。最早也许是大僧法显于413年從印度海路回國经狮子國（斯里蘭卡）时途遇風暴，曾停留在葉调國，未能詳知所指何地。此前，似還無漢人到南洋诸岛的足迹或文字记载。

  那還是纪元後幾個世纪，印尼诸岛歷史至今無從考查，是complete absence of information ( W.P. Groeneveldt ) 的年代。

  後来人們在東加里曼丹的Kutai，Muara Kaman的瑪哈坎河邊，Sungai Mahakam發现公元400年的四塊 batu bertulis （batu persembahan）或稱prasasti。

  大石头上刻的是梵语中的huruf pallawa。首個Prasasti 有此内容：
“ Pangeran yang mashur Kundungga  punya anak yang terkenal bernama Acwawarman, sang pendiri wangsa. Salah satu yang terhebat dari putra Acwawarman adalah Raja Moelawarman, yang telah mempersembahkan banyak emas, sehingga untuk mengenangnya didirikanlah batu persembahan ini. . . . .”

  雅嘉達中南部Kebayoran Baru區有一条街Jl. Gunawarman，還有一些酒店或其它店名招牌亦用此公名- Gunawarman，此相曾受邀去中國，史書只寫了受“文帝”之邀。中國歷代皇帝愛稱為“文帝”的何其多，有23個，是梁文帝、隋文帝？中世纪初Srivijaya（三佛齊）年代，不见Gunawarman之经傳。谁知晓此公一二？

  三佛齊之前有個Kerajaan Kandali（干陀利），南朝宋孝武帝孝建二年（455年），干陀利國遣使献方物。這些交往已有文献资料可查。

  讀中學时很有趣的傳说，把三佛齊夸大成如何强大的王國。如今的阐释，是眾多Kedatuan 中歷史悠長的信佛一家的Kedatuan（酋長）家族，算是當时的海洋霸權，受其他海盗們臣服。

  没有文字，则没有文字可考證的歷史，更不會有编年史。看過有一本700页厚的史書《Menjadi Indonesia》？17世纪初荷蘭殖民者佔领南洋群岛之前的歷史，只有30页可讀。在印尼學校，讀歷史课應该不難。

  26年前，结交了一位同行的印大教授，是270年前日惹蘇丹王朝兄弟阋墙！大哥Pakubuwono二世一支在Kartasura 的後人， 他名字前還按上RM （Raden Mas）的爵號。

  他说家族有幾代的口述家史，时日遠久也難辩其真僞。但他说出很有意思的事實，说對他們贵族后裔，回教的影响遠不致平民大。原因是家族獲得印度教的影响在先，13世纪傳来回教多弘扬于非贵族人士的普罗大眾中。所以他老婆可以是萬鸦老的新教徒，他也愛喝葡萄酒，毫無非理性的禁忌。

  另一方面，無经、史诸籍经典可讀，除了伊斯蘭長老宗教階層，南洋诸岛人也就没有世俗讀書人或士子階層，也就無國家民族興衰的歷史包袱。不用管他“國家興亡，匹夫有责”的理念。

  印尼诸岛民族也是快活的民族。北半球来客很容易體會，赤道线上下的炎热和潮湿，火山爆發喷出的磷土氮素，土地極肥沃，物產又豐富，幾乎是伸手可得瓜果蔬菜裹腹的人間天堂。你能储存何物，何物可相思？有機的過幾天就熟透爛壊。我可以想象，父母不會要孩子們省吃儉用，盡管印尼语有hemat 一词。

  没有四季轉换的地理氣候條件，過去傳统的農村物物交换的生活方式，铸造出不同的價值理念和基因。现代化的城市（货幣）生活，不能很快调和理念的差异。储蓄節省勤俭持家不是人家的價值標准或稱美德，你問一問印尼原住民對華人的觀點，我记得她們會無奈地说：“Sebenarnya mereka enggak apa apa，cuma orang China seraka. ” 北方来客懂得要過冬，要有储藏，金元寶银钱铜幣，不能坐吃山空，這就是無法调和的生存處世方法，觀念尚有差距。但是现代化的城市生活畢竟會改變和正在改變印尼人的舊觀念。

  印尼籍華裔公民能如此理解他們原住民的習性嗎？北方移来的第二、三代人還继续愛抱團取暖，自顾自己族群，難怪會受原住民诟病。殊不體谅他人才真正被殖民三個半世纪之長！趕走了荷蘭殖民者，百萬外来新客華人又取代了洋人。试想想，他們如果像北國政權那样堅决徹底，也有理由把新客華人全都趕回祖國老家去。華人像其他民族一样，會因為生活所迫去移民。但是若以為那是天经地義，原住民须摆開雙手熱烈歡迎華人涌入，那是歷史的误會。（六年前的叙利亚難民来德國确曾是如此破例，德國人说：下不为例！）

  前總统蘇哈托的同化措施，没什么大過失。他為華人融入印尼主流社會的同化政策，是那时印尼人當家作主的主權。

  有人如此哀嘆：一言难尽。印尼资源丰富，一旦由原住民掌管，贪腐、亏损。Pertamina 由 Ahok 接手后，扭亏为盈。

  原住民掌管重要的國家资源70年了，孰好孰壊，上条已作習性的一定阐释。官二代、富二代的問题，腐败的問题，要看受到现代教育的新一代公民如何解决。印尼人没有幾千年的歷史包袱，他們只是慢一些，在那熱带地方，不见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