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旧梦

雨夜旧梦

丁 发 （旧作）

  跨入中秋门槛，夜阑人静，哗啦啦下了场雨。雨声敲在树叶上，惹起淡淡的愁思，启开着我长锁的旧梦。它仿佛象无形的手轻轻地翻起旧日记本泛黄的纸页，使那些封尘着的许多故事细节又跃然纸上。…………

  一九六零年七月。回国事宜, 准备就绪。在家乡留下最后一个夜晚。天淅沥淅沥下着雨，“上苍也为我流泪”我阿 Q 一番。为免父母过于伤感，草草用罢晚餐, 借故想早点休息就进房去了。忽然窗外香蕉树下，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还怀疑只是自己的幻觉，已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开着门，她矜持腼腆地走进来。生离死别，就此一刻。然而，青梅竹马，两相无猜，天真无邪。没有冲动、没有激情、更没有浪漫。有的只是无奈和惆怅。

  一九八七年，离乡背井整整二十七年，呵，梦萦魂牵的故乡，迢迢千里，别时易，见时难。也是下雨天，黄昏撑着伞，我叩她的房门。门开了，“人面桃花依旧笑春风”，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显得十分惊喜。不幸，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虽然激动，故作镇静，假装满不在乎。聊了许多废话，她突然压低声音，悠悠地说 ：“我后悔不和你并肩北上”。我抨然心动，二十七年来，酷暑严寒，风风雨雨，为的只是想从她口中听到这句话！如今，两鬓如霜，重逢恨晚，然而在东方现实生活中怎能演出《廊桥遗梦》？让昔日所有爱与恨留存心底吧。我只好哀伤地安慰她：“不能那么说，北归的路沟沟坎坎，坑坑洼洼，不好走” 。“这里也非乐土，时不时刮风打雨，甚至闪电雷暴，令人胆战心惊 ！” 她似反驳又象诉苦………。

  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年头，九月。晴天霹雳，惊闻噩耗，火速回乡。赤道的九月是雨季。泥泞的路很难走，只好卷起裤腿，赤着脚提着鞋，一步一步往前走。望到了一堆新的小丘土，原以为麻木了的心，阵阵作痛，两眼视线也模糊起来。啊，感情呀，感情 ！密密的雨点，香炷不易点燃，用雨伞遮挡，于墓碑前插上两只炷，以示两人永远相敬、相思、无怨、无悔。没下任何许愿，只默默虔诚祈祷：“安息吧”。转身离开。

  踏着烂泥，顶着雨点，忽然记起苏轼的诗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夜来幽梦忽还乡……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

二零零六年九月于中山市三乡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