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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恐怖的“文革”》選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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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恐怖的“文革”》選輯<一> Empty 《荒唐恐怖的“文革”》選輯<一>

發表  ymchen 12.09.13 11:57




荒唐恐怖的“文革”

——網絡流傳資料選輯<一>

YMC(2013年9月)







【YMC 按:
 
毛澤東"親自發動和領導"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簡稱'文革'),於1966年5月16日正式開鑼上場。1976年9月9日毛澤東病故,同年10月7日,他的親信幹將 —— 以毛夫人江青為首的"四人幫",被華國鋒與葉劍英等中共元老聯手逮捕入獄,毛在各地的親信爪牙隨後也相繼落網,於是歷時十年的"文革"終於宣告落幕。
 
"文革"結束後,許多"文革"親歷者紛紛寫回憶錄,詳細描述各自的遭遇經歷和耳聞目睹的事實,用文字重現"文革"時期許多荒唐的現象和恐怖的情景;一些有正義感的學者、記者,頂住巨大壓力,也撰文揭示"文革"期間中共高層慘烈的權力鬥爭,一針見血地指出"文革"是毛澤東"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政策的必然產物,並舉出數據實例揭露"文革"給中國經濟建設、社會民生、文化教育、倫理道德等方面,造成巨大的毀滅性的破壞。他們的文章迅速流傳在網絡微博上,傳播到世界各個角落,有些文章也被刊登在中國大陸官方媒體上。
 
本文《荒唐恐怖的“文革”—— 網絡流傳資料選輯》,主要選輯描述普通百姓在"文革十年浩劫"的真實遭遇和經歷的文章。對親歷過“文革”磨難的人來說,上述資料都是耳熟能詳十分熟悉的,它永遠留在記憶中,像惡夢般纏繞腦際,揮之不去,抹不掉、忘不了。而對沒有親歷過“文革”的人來說,上述資料是瞭解“文革”真實歷史的極佳的參考讀物。
 
“文革”的發生、發展與結束的全過程,給所有的中國人提出一道十分嚴肅的問題:如何避免“文革”悲劇重演?中國人民必須正確總結歷史經驗教訓,才能達到這個目的。歷史是一面鏡子。自古以來,人們就是從古人以及自身的經驗教訓中,吸取智慧,發揚優點,糾正錯誤,克服缺點,從而達到輕裝上陣,勇往直前的目的。成語“以史為鑑”,“重蹈覆轍”等,就是對重視歷史經驗教訓的精闢概括。
 
“文革”及其始作俑者和他的一群幫凶,雖然都已被釘上歷史恥辱柱上。然而如今有些“左”派殘渣餘孽,卻又蠢蠢欲動,千方百計地想為“文革”和那些千古罪人翻案,妄圖開歷史倒車,把歷史車輪拉回到“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恐怖的“毛澤東時代”。但是正在/已經覺醒中國人民,是絕對不會讓他們的企圖得逞的。那些“左”派殘渣餘孽是注定要失敗的。】






(一). "文革"中红卫兵挖掉孔子坟

( 资料来源《凤凰卫视》)




《凤凰卫视》2012年7月9日<腾飞中国>,以下为文字实录:

何亮亮:1966年夏天,中国的年轻人掀起了一场席卷全国的“反文化”的战争,这场“反文化”战争的对象就是所谓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指出“不把这种东西打倒,什么新文化都是建立不起来的。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按照“不破不立”的原则,年轻人的这场文化战争也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破四旧”,“破四旧”的提出源于1966年6月1日的人民日报社论,这篇社论同样有一个声势夺人的题目,《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在8月召开的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通过了《关于文化大革命的决定》,进一步肯定了破“四旧”的提法,不过如何破“四旧”中共中央并没有说明,几天之后的8月18日激情澎湃的红卫兵们在天安门广场受到了领袖毛泽东的接见,首都红卫兵率先走上街头,“破四旧”终于进入了实际操作的阶段,5天之后的8月23号,山东曲阜县政府接到消息,外地的红卫兵即将冲进来,当时曲阜一中的学生们为了保卫孔庙,在孔庙大门上贴出了“紧急行动起来,防止阶级敌人的一切破坏活动”的标语,许多农民来到了孔府门前站岗,他们来不及制作红袖标,就在胸前别上一个红布条写者“贫下中农”。

为了阻止红卫兵破坏“三孔”,曲阜人民用大木箱将孔府门前的石狮子整个罩起来,外面再贴上毛主席像,还写上了标语,不过,此等努力在愈演愈烈的“破四旧”的风潮中简直是不堪一击。就在这一年的11月9号,200多人组成的捣毁“孔家店”的队伍在北京红卫兵头头谭厚兰的率领下,从北京来到了山东曲阜,在最初阶段砸孔庙的行为受到了当地政府的阻拦并上报中央“文革”小组,两天后,时任中央“文革”小组组长的陈伯达从北京拍来电报,指示“孔庙、孔府、孔林不要烧掉”,但“孔坟可以挖掉”。

同一天,时任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的戚本禹也打来电话,“明代以前的碑都要保留,清碑可以砸掉,孔坟可以挖掉”,“尚方宝剑”在手,红卫兵们就肆意妄为了,11月13号,孔府大门被迫打开,红卫兵一涌而入,11月15号,孔府大门前举行“彻底捣毁孔家店誓师大会”,会后,手持铁锨镢头的红卫兵和抽调来的农民扒坟队在孔子祖孙三座坟墓上同时作业,革命小将们为了更快地挖开墓穴还动用了雷管和炸药,孔子墓被炸开了。

几乎就在同时,在台湾有孔子媂孙孔德成参与的中华文化复兴运动如火如荼地展开了,这个运动的主旨就是要整理大量的古籍,编印中国的历代忠孝人物及其文选,将中华传统文化发扬光大。


 



 红卫兵正在捣毁孔庙成化碑


 



红卫兵在大成殿的孔子像胸前贴上“头号大坏蛋”的标语,再用绳子拉下来,断头、腰斩、开膛、破肚。


 



红卫兵焚燒“萬世師表“大匾


 

(图片转载自《华声论坛》--“红卫兵扫荡孔庙全过程-2009.03.30”)


 

(《選輯》<一>未完待續)


 








ymchen 在 14.10.13 23:44 作了第 6 次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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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恐怖的“文革”》選輯<一> Empty (二). "文革"中红卫兵的焚书运动

發表  ymchen 14.09.13 7:19




(二). "文革"中红卫兵的焚书运动

( 资料来源《凤凰卫视》)




《凤凰卫视》2012年7月10日<腾飞中国>,以下为文字实录:

何亮亮:在“破四旧”的运动中,旧文化当属被清除之列,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承载“旧文化”的书籍,那时候除了“雄文四卷”、语录“红宝书”、马恩列斯著作之外,不属于四旧之书普天之下还找不出几本。早在1966年4月,也许是感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政治形势的紧迫,身为文化界旗手的郭沫若就在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三十次扩大会议上即席发言,他说“几十年来,一直拿着笔杆子在写东西,也翻译了一些东西,按字数来讲,恐怕有几百万字了。但是拿今天的标准来讲,我以前所写的东西,严格地说,没有一点价值,应该一把火把它全部烧掉!”

《光明日报》受命全文刊载了郭老此番讲话,引起了许多外国作家对于中国“文革”的误解和对郭命运的担忧,郭沫若随即在亚非作家会议上解释他的“焚书说”只是个比喻并不是真的要烧,而是表明他这支“老凤凰”要在“文革”的熊熊烈火中“涅盘”再生,虽然郭沫若只是表态而已,并未真正烧书,他自己书房里的书也并没有被“破”掉,但是当时绝大多数文化人却没有这样的幸运。

1966年8月24号,红卫兵们来到梁漱溟的家,据梁漱溟后来回忆说他们撕字画、砸石玩,还一面撕一面唾骂这是‘封建主义的玩艺儿’,最后是一声号令把我曾祖、祖父和我父亲三代购置的书籍和字画,还有我自己保存的统统堆到院里付之一炬,红卫兵们自搬自烧,还围着火堆呼口号,当红卫兵们抱出两本大部头洋装书《辞源》和《辞海》的时候,我出来阻止了,我说这两部谁都用得着的工具书,而且是一位外地的学生借给我的,如果烧了我就无法物归原主了,红卫兵不理我,就是把这两部书扔进了火海,还一边说我们革命的红卫兵小将有《新华字典》就够了,这两部书是布面精装又很厚,一时烧不着,红卫兵们便挑出来一页一页撕着烧。

红卫兵们的焚书运动波及甚广,云南江城哈尼族、彝族自治县,距北京足有三千公里之远,可是革命不落人后,除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的著作外,其他书籍都被列为“四旧”大肆焚烧。黑龙江省中苏边境上的嘉荫县中学生们冲进了文化馆,将戏装、图书搬到街上,全都烧成了灰。烧书污染空气,送到造纸厂打成纸浆才是好办法,江浙一带人文荟萃,明清两代五百年著名的书画家大部分都出在那里,留存至今的古籍也特别多,破四旧的成果也就特别大,仅宁波地区被打成纸浆的明清版的线装古籍就有八十吨之多。中国文化在二十世纪的六十年代遭到了空前的厄运。

 



1966年8月23日,红卫兵在北京国子监(孔庙)大院中央,遍洒汽油,纵火焚烧“四旧”书籍、京剧戏装和道具等。

(图片转载自《360doc-“图说文革破四旧”》-2010-07-17)


 



廣東高州帥堂中學在焚燒“封資修”書籍。

(图片转载自《BAIDU百科--“破四舊”》)


 

(《選輯》<一>未完待續)











ymchen 在 19.09.13 17:40 作了第 1 次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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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恐怖的“文革”》選輯<一> Empty (三).文革期间文物被毁清单——不许哭

發表  ymchen 16.09.13 10:38




(三).文革期间文物被毁清单——不许哭

作者:黄海岸边一棵树

( 资料来源:《新浪博客》2010-10-13)






1.炎帝陵主殿被焚,陵墓被挖,焚骨扬灰。

2.造字者仓颉的墓园被毁,改造成了“烈士陵园”。
 
3.山西舜帝陵被毁,墓冢挂上了大喇叭。
 
4.浙江绍兴会稽山的大禹庙被拆毁,高大的大禹塑像被砸烂,头颅齐颈部截断,放在平板车上游街示众。
 
5.世界佛教第一至宝,佛祖释尊在世时亲自开光的三圣像之一八岁等身像被捣毁面目。
 
6.孔子的坟墓被铲平、挖掘,“大成至圣先师文宣王”的大碑被砸得粉碎!庙碑被砸碎了,孔庙中的泥胎塑像被捣毁。孔老二的七十六代孙令贻的坟墓被掘开。
 
7.和县乌江畔项羽的霸王庙、虞姬庙和虞姬墓。香火延续两千年至今日,“横扫”之后,庙、墓皆被砸成一片废墟。文革后去霸王庙的凭吊者,见到的只是半埋在二里半露在地上的石狮子。
 
8.在横扫一切的风暴中,霍去病的霍陵也遭了殃。香烛、签筒被打烂之外,霍去病的塑像也毁于一旦。
 
9.颐和园佛香阁被砸,大佛被毁。
 
10.王阳明文庙和王文成公祠两组建筑包括王阳明的塑像,全部在文革被平毁无遗。
 
11.古城太原的新任市委书记三把火,第一把是砸庙宇。全市一百九十处庙宇古迹,除十几处可保留外,通通毁掉。他一声令下,一百多处古迹在一天之内全部毁掉。山西省博物馆馆长闻讯赶到芳林寺,只捡回一包泥塑人头。
 
12.医圣张仲景的塑像被捣毁,墓亭、石碑被砸烂,“张仲景纪念馆”的展览品也被洗劫一空。“医圣祠”已不复存在。
 
13.河南南阳诸葛亮的“诸葛草庐”(又名武侯祠)的“千古人龙”、“汉昭烈皇帝三顾处”、“文韬武略”三道石坊及人物塑像、祠存,明成化年间塑造的十八尊琉璃罗汉全部捣毁,殿宇饰物砸掉,珍藏的清康熙《龙岗志》、《忠武志》木刻文版焚烧。
 
14.汉中勉县“古定军山”石碑,也因诸葛亮是个“地主份子”而被砸毁。
 
15.书圣王羲之的陵墓及占地二十亩的金庭观几乎全部平毁,祗剩下右军祠前几株千年古柏陪伴书圣失去了居所的亡魂。
 
16.文成公主当年亲自主持塑造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二人的塑像,安放觉拉寺。被捣毁。
 
17.合肥人代代保护、年年祭扫的“包青天”墓,也毁于一旦。
 
18.河南汤阴县中学生将岳飞等人的塑像、铜像,秦桧等“五奸党”的铁跪像,连同历代传下的碑刻“横扫”殆尽。
 
19.杭州革命青年砸了岳庙,连岳飞的坟也刨了个底朝天。岳武穆被焚骨扬灰。
 
20.阿拉腾甘得利草原上的成吉思汗陵园被砸了个稀烂。
 
21.朱元璋巨大的皇陵石碑被拉倒;石人石马被炸药炸得缺胳膊少腿;皇城也拆得一干二净。
 
22.海南岛的天涯海角,明代名臣海瑞的坟被砸掉,一代清官的遗骨被挖出游街示众。
 
23.湖北江陵名相张居正的墓被红卫兵砸毁、焚骨。
 
24.北京城内的袁崇焕的坟被夷成了平地。
 
25.黎平故里安葬的是明末名臣何腾蛟,他的祠堂中的佛像被扫了个一干二净,而且把黎平人最引以为荣的何腾蛟的墓给挖了。
 
26.吴承恩的故居在江苏淮安县河下镇打铜巷。他的故居不大,三进院落,南为客厅,中为书斋,北为卧室。几百年来,曾有无数景仰他的人来此凭吊此故居和他的墓。可是现在《西游记》成为“封、资、修”(封建主义、资本主义、修正主义)里的“封”,吴氏故居也就“被毁为一片废墟”。
 
27.红卫兵掘开蒲松龄的坟,教书匠蒲松龄真穷,墓里除了手中一管旱烟筒、头下一迭书外,只有四枚私章。他们对蒲氏私章不屑一顾,弃之于野。尸体被捣毁。
 
28.建于一九五九年的吴敬梓纪念馆在文革中被铲平。
 
29.山东冠县中学红卫兵在老师带领下,砸开千古义丐武训的墓,掘出其遗骨,抬去游街,当众批判后焚烧成灰。
 
30.张之洞的坟被刨开。张是个清官,墓里没一点珍宝,红卫兵将张氏夫妇尚未腐烂的尸体吊在树上。张氏后人不敢收尸,任尸体吊在树上月余,直到被狗吃掉。
 
31.北京郊区的恩济庄埋有同治、光绪两朝的宫廷大总管李莲英的墓,凿开的墓穴里,只有头骨,不见尸骸,衣袍内满是珠宝,后不知所踪。
 
32.河南安阳县明赵简王朱高燧的墓被挖毁。
 
33.黑龙江黑河县有座“将军坟”,“因为属于‘帝王将相’,也遭到严重的破坏。
 
34.宋代诗人林和靖(967-1028)的墓也在被毁之列。
 
35.清末章太炎、徐锡麟、秋瑾,乃至“杨乃武与小白菜”冤案中的杨乃武的墓,都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口号声中作了牺牲。

36.一位年轻的中学老师领着一帮初中生以“让保皇派头子出来示众”为由,刨开康氏墓,将他的遗骨拴上绳子拖着游街示众。革命小将们一边拖着骨头游街一边还鞭挞那骨头,好象相信康氏灵魂附着在骨头上似的。游完街,康氏的头颅被送进“青岛市造反有理展览会”,标签上写道:“中国最大的保皇派康有为的狗头”。
 
37.浙江奉化县溪口镇蒋介石旧居,蒋氏生母的墓被上海的大学生领导的宁波中学生掘开,其遗骸和墓碑都被丢进了树林。
 
38.南漳县为抗日名将张自忠建造的张公祠、张氏衣冠冢和三个纪念亭均被破坏。
 
39.杨虎城将军,虽被国民党处决,仍是红卫兵眼中的“国民党反动派”,墓及墓碑都砸毁。
 
40.新疆吐鲁番附近火焰山上的千佛洞的壁画,曾被俄、英、德等贪婪商人盗割,卖到西方。但那运到国外的壁画毕竟被博物馆珍藏,并未毁掉。而中国人自己干的“破四旧”却重在一个‘破’字:将剩下的壁画中的人物的眼睛挖空,或干脆将壁画用黄泥水涂抹得一塌糊涂,存心让那些壁画成为废物。

41.山西运城博物馆原是关帝庙。因运城是关羽的出生地,历代修葺保养得特别完好。门前那对高达六米的石狮子可能是全国最大的。如今,那对狮子被砸得肢体断裂,面目全非;母狮身上的五只幼狮都砸成了碎石块。
 
42.安徽霍邸县文庙,雕梁画栋、飞檐翘角,龙、虎、狮、象、鳌等粉彩浮雕皆为精美的工艺美术品。“房饰浮雕在文化大革命中统被砸毁。”文革后,省、县拨款数万修葺,“尚未完全复原。”山东莱阳文庙,‘大成殿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气势雄伟……文化大革命期间,大成殿被拆除。’全国四大孔庙之一的吉林市文庙,‘破四旧’中严重受损,荒废多年,文革后历时五年方修复。

43.唐代高僧褒禅结芦安徽含山县花山,死后弟子改山名为褒禅山。宋王安石游览此山,作《游褒禅山记》后,褒禅山遂名扬四海。因是‘四旧’,褒禅山大小二塔被炸毁。
 
44.全国最大的道教圣地老子讲经台及周围近百座道馆被毁。
 
45.宋代大文豪欧阳修的《醉翁亭记》经另一宋代大家苏东坡手书,刻石立碑于安徽滁县琅玡山脚,当初欧阳修作文的醉翁亭,至今已近千年。前去革命的小将不仅将碑砸倒,还认真地将碑上的苏氏字迹凿去了近一半。醉翁亭旁堂内珍藏的历代名家字画更被搜劫一空,从此无人知其下落。


除了有计划的毁灭古迹, 文物古董毁坏的更多:

北京名学者梁漱溟家收藏的文物古董被抄光烧光。文革过后梁漱溟回忆抄家时红卫兵的举动时说:‘他们撕字画、砸石玩,还一面撕一面唾骂是‘封建主义的玩艺儿’。最后是一声号令,把我曾祖、祖父和我父亲在清朝三代官购置的书籍和字画,还有我自己保存的,统统堆到院里付之一炬……红卫兵自搬自烧,还围着火堆呼口号……’

南京著名的书法家林散之珍藏多年的字画及自己的作品全部被毁之一炬,他被赶回了安徽老家。当时在上海居住的画家林风眠家被抄家、画被焚烧,又在风声鹤唳中自己将留存的作品浸入浴缸、倒进马桶、沉入粪池。
 
中央文史馆副馆长、八十四岁的杭州名学者马一浮的家被搜罗一空。抄家者席卷而去之前,他恳求道:‘留下一方砚台给我写写字,好不好?’谁知得到的却是一记耳光。他悲愤交集,不久即死去。

名满天下的上海书法家沈尹默是中央文史馆副馆长,也是八十四岁。他担心‘反动书画’累及家人,老泪纵横地将毕生积累的自己的作品,以及明、清大书法家的真迹一一撕成碎片,在洗脚盆里泡成纸浆,再捏成纸团,放进菜篮,让儿子在夜深入挣时溜出家门,倒进苏州河。

作家沈从文在中国历史博物馆工作。军管会的军代表指着他工作室里的图书资料说:‘我帮你消毒,烧掉,你服不服?’‘没有什么不服,’沈从文回答,‘要烧就烧。’于是,包括明代刊本《今古小说》在内的几书架珍贵书籍被搬到院子里,一把火全都烧成了灰。

字画裱褙专家洪秋声老人,人称古字画的‘神医’,装裱过无数绝世佳作,如宋徽宗的山水、苏东坡的竹子、文征明和唐伯虎的画。几十年间,经他抢救的数百件古代字画,大多属国家一级收藏品。他费尽心血收藏的名字画,如今祗落得‘四旧’二字,付之一炬。事后,洪老先生含着眼泪对人说:‘一百多斤字画,烧了好长时间啊!’连遥远的新疆首府乌鲁木齐新华书店的存书,通通被烧成了灰。

湖南江永县有一种仅为妇女懂得的文字,人称‘女书’。虽流传已近千年,因为不入男子的社会,流传并不广,许多用女书写成的诗歌被妇女珍藏,代代相藏,从未与世人见面。江永县地虽偏僻,‘破四旧’却逃不脱,许多本应成为社会学、文字学乃至民族学研究资料的女书手稿被焚毁。

烧书污染空气,送到造纸厂打成纸浆才是好办法。江浙一带人文荟萃,明清两代五百年,著名书画家大部分出在那里,留存至今的古籍也就特别多。仅宁波地区被打成纸浆的明清版的线装古书就有八十吨!

红学家俞平伯自五十年代被毛泽东批判后,便是钦定的‘资产阶级反动学者’。抄家者用肮脏的麻袋抄走了俞家几世积存的藏书,一把火烧了俞氏收藏的有关《红楼梦》的研究资料。
 
当时,中国特有的刻瓷艺术家仅剩北京朱友麟一人。周恩来曾规定朱的作品是国宝,不得出口。可是前去抄他家的红卫兵将他的作品摔了个稀烂。不久,朱凄惨地死去,国宝不复再现。

苏州桃花坞木刻年画社的画家凌虚,五十年代曾手缯一幅长达五十尺的《鱼乐画册》,由中国政府拿去,作为国宝赠送印度尼西亚总统苏加诺。他化了几十年的功夫,收集到各地上千张古版画,如今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中国画院副院长陈半丁年已九十,批斗之余,作品被焚烧。上海画家刘海粟珍藏的书画被抄后,堆在当街焚烧。幸亏一位过路人以‘工人’的名义镇住革命小将,打电话给上海市委,才派人制止。但已烧了五个多小时,焚毁的字画、器皿不计其数。

陕西画家石鲁被拉到西安钟楼大街的钟楼外,当街吊起来,在人群的围观中接受批判。他的‘黑画’被一幅幅拿出,批斗一幅即撕毁一幅或在画面上用红笔打个叉。
  
因江青点名咒骂了名画家齐白石。北京的红卫兵砸了他的墓和‘白石画屋’。又逼着齐的儿子齐良迟刨平齐白石自书的匾上的字迹。上海画院七十五岁的画家朱屺瞻,家中收藏的名人字画被搜罗一空,七十余方齐白石为他刻的印章一个没剩。

一九五二年,国画大师张大千的前妻杨宛君将张在甘肃敦煌石窟现场临摹的二百六十幅唐代壁画全部献给了国家,自己仅保留十四幅张氏为她作的画。如今抄家者光顾杨宅,那十四幅画被搜走,从此全都没有了下落。

著名的木刻家刘岘(中央美术馆馆长)被勒令交出全部‘四旧’后,默默地把多年的木刻原版摞在壁炉旁,然后,点着火炉,一块一块地投进火炉,全部烧光!

中国的古迹少,博物馆里的文物更是少的可怜, 民间的文物十个有九个都是假的, 为什么?? 就是因为以前都毁掉了!

中国几乎没有几个美术馆,有也全都是现代画家,古代书画墨宝极少, 为什么? 因为书画是最容易毁掉的,扔到火里一烧就没了!

西哈努克来中国,想去白马寺看中国最著名的古雕塑十八罗汉像,结果已经被砸掉了,是周总理急电叫山西下华岩寺把罗汉拆下来去冒充!

北京的都知道拆古城墻的事,但是谁知道什么是双塔庆寿寺?京城第一皇家名刹, 两座800多年的古塔, 什么都没留下来!
 

(《選輯》<一>未完待續)











ymchen 在 19.09.13 17:41 作了第 1 次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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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恐怖的“文革”》選輯<一> Empty (四). 文革琐记:政治边缘处的众生相

發表  ymchen 18.09.13 11:10




(四). 文革琐记:政治边缘处的众生相

作者:启麦

( 资料来源:《华夏文摘》2013-09-08)






早请示晚汇报

“早请示晚汇报”是文革初期全国奉行的一种仪式,在所有集体活动之前举行。比如我们学生。进得校门,迎面就是一尊毛泽东塑像,每天第一次经过者,要自动站在下面按规定的格式行礼如仪,然后才能往教室走。这是“早请示”之热身。

上课前的一套才是正式“早请示”——(大致情形):

全体人员手持“小红书”《毛主席语录》;某够资格的人站在前面发出号令带领:全体起立!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时称“四个伟大”)、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

全体人员挥动手里的《语录》、以四分之二拍的节奏高声和道: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带领人: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的林副统帅身体健康!

全体人员挥动手里的《语录》、以四分之二拍的节奏高声和道:永远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

带领人:唱《东方红》!(领唱)

全体齐唱……

(曾经还要唱《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等三支歌,后来有所简化)

据说,各个单位部门和领导,还有各出奇招的:有对着毛主席画像汇报今天要做哪些工作的;按当天需要选学相应毛主席语录的;有表忠心、表决心的等等,淋漓尽致地发挥。

晚汇报,则是放学、下班之前的必修课。不免再次挥动《语录》向毛、林两位敬祝一番,再由领导简单小结一下今天“学习和战斗”的情况,“总结成绩、找到差距、已利再战”云云。

最后是大合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这个仪式虽然明显属于被批判的“形式主义”。只因文革那样颠覆一切的大运动,非“大树特树毛主席的绝对权威”不能推行,所以煞有介事地实行了若干年,乃至殃及来华洋人。

各地各行业最终取消这个仪式,大概是到林彪出事之后了吧?


尴尬的祝祷

前文说到“早请示晚汇报”的最终取消,约因“林彪事件”。但又依稀记得,有过一个只“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拿掉“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的缩略版。看似,林彪出事,是对人们向革命领袖表达敬佩与忠心的兜头一瓢冷水,很快停办那套仪式顺理成章。其实,即便仪式热潮期间,也有许多令人尴尬的风险,威胁着所有的人,让人兴味索然。

例如:老师、学生陆续到校。进门第一波的那次“敬祝”没人组织,只能各自为战。一群陌生人,在毛主席像前站得不伍不列,祝辞的起点各不相同,音色、音量、节奏都不统一,结果是呢呢喃喃、嘈杂一片,“很不严肃”。

中午,以我们学校为例:许多人到食堂买饭,卖饭窗口对面墙上贴着巨幅毛主席画像,此乃饭前“敬祝”点。谁要是想趁着来往纷乱之际,擅自简化敬祝仪式,早点排上队、吃上饭,八成是要后悔的。当某莘莘学子若无其事地排到窗口、刚把饭盒往前一伸,早已守在一旁的“值班人员”(多为驻校“工人宣传队”的师傅)或冷语一句或大吼一声“出来,你还没‘敬祝’呢!”,自作聪明立刻化作当众出丑。那可是个一切都有政治意义的时代哦。

别说,当众抓典型的教育方式还真好使,只一两次抓了现行,再也见不到什么人显得那么饥肠辘辘了。


恨地无缝 欺软怕硬

“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云云,毕竟具有表演色彩,不宜单独作秀。但是,如果上课迟到,可就惨了。老师会让全班同学停下手里的事情,让你“补课”。原理是“没做早请示,怎么开始一天的学习啊?”即便大家“敬祝”之时你就到了,也得等在一旁,集体的仪式完了,你来。

这时,只见那个同学,独自一人站在教室进门处,对着墙上的毛主席画像、挥动手中的《毛主席语录》,连说带唱,全班师生鸦雀无声,众目睽睽。那可是一个集体主义盛行、个性泯灭的时代。不比现在,孩子们可以借机搞怪,以炫个人的妙想奇思。那时,独脚戏对于一个初中年纪的学生,这是多么大的训练与考验。若是男生,无论平时多么大大咧咧,此时也语乱声颤;本来羞怯的女孩子,就更加难启樱唇了。终于熬过“恨地无缝”的几分钟,再也没人会迟到了。

“敬祝仪式”还是对校内“牛鬼蛇神”的额外惩罚。那时,革命师生到食堂买饭,按规距比划完一通就行了。群众专政中的各种阶级敌人可没那么容易就吃得上饭。他们会排列成行,在红卫兵的押解下,鱼贯进入食堂院内,站好,依次报名,自我简介罪行罪名,并向毛主席像礼拜如仪。此时,腹中已饱、找乐消食的革命师生会聚拢围观,看谁口齿不够流利或哪里不太顺眼,只消一句“不行,重来!”,那位老兄就得打起精神,再来一遍。如是者无人幸免、重至再三。直到食堂工作人员急着下班了,才会出面圆场让他们打扫残汤剩饭。

落井下石,乃人之常情;欺软怕硬也是人的本能。当时,排队来食堂吃饭的还有“流氓学习班”。是学生中的小偷流氓。饭前他们也得完成自报家门、万寿无疆那一套。但是,围观者有之,但“不行,重来!”则从未与闻。却原来,小偷流氓是“人民内部矛盾”,“学习班”又是“走读”,他们有可能躲在胡同拐角打闷棒、报复人哦,等闲之人谁敢招惹?

后来,饭前“敬祝”先免了,据说因有外国人见了说:这不是成了基督教、天主教了嘛。此话传到周恩来耳朵里,不好意思了,传令叫停。对着毛主席像挥动语录、念念有词,则晚到1971年“9•13”林彪出事,仪式减半、办不下去了,才在广大群众或乐此不疲或意兴阑珊中正式取消。


毛主席著作大小本

文革伊始,先是“停课闹革命”,待到“复课闹革命”,就有新规矩了。如:校门口站着几个人,检查每个学生有没有带齐三样东西:《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语录》和毛主席像章,是红卫兵的还要把袖章戴在左臂。没带齐的:回家去取,毫无商量余地。

《毛泽东选集》和《毛主席语录》又称“红宝书”,早在文革前就被雷锋奉为“粮食、武器、方向盘”了。据自称有所研究的人说,《毛泽东选集》一书,在全球范围内、发行量仅次于《圣经》。若考虑到《毛选》印行之时间集中,那么同期,《圣经》的需要量恐怕还曾稍逊一筹呢。

《毛泽东选集》初版大概面世于晋察冀边区时代,及至文革,已经有过几个版本了。我们所见到的,先是四卷分开的四大本;后来出现了合订本,而且是字典纸的,都是32开本,一本的厚度也比四卷本薄。不久,又推出了用字典纸印的64开本,对视力的要求颇高。《毛主席语录》则一出来就是64开;再出更缩小了一倍。

少不经事的孩子于是开始了攀比,看谁的《毛选》、《语录》开本小,以至扛着四卷本、装满半书包的同学,都羞于拿出来。当年,报纸上说每逢发售《毛泽东选集》,广大工农兵群众欢欣鼓舞,漏夜在新华书店门外排队购买云云。我们认为那不可信:《毛选》、《语录》都是发的,取得的途径有很多。比如,单位里发,各种各样会议、活动上发;各式比赛的奖品是它;同学、战友分别纪念也是它;要是结婚,还会来个《毛选》、《语录》大丰收……。

老师批评说:大本小本里面都是同样的“毛泽东思想”,要比应该比谁学得深、领会得透、做得好。而不是多大的开本、白报纸还是字典纸。他们哪里知道,学生间的攀比另有深意:因为“毛著”的主要来源是父母单位,而发放之先后以按机关层级高低为序:中央机关、军队、省、直辖市、地级市、市县等等。谁的书包先轻了、掏出来的是缩印本了,说明了其出身、背景。

中国固有的“版本学”,于本文无涉,我们哪里知道,不同版次的毛主席著作,内容依时代需要有所改动。老师也没想到,比版本根本就不是什么“形式主义”,而是我们无师自通、自动继承了被批判得一塌糊涂了的等级观念,及其连带的零零碎碎。


混搭旧军装

等级观念之所以那么容易被孩子们接受,多半与那个时代尚武的气氛有关。军队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系统。令行禁止,威严而又震慑,小孩子望而生畏又跃跃欲试。那时,毛主席号召“全国学人民解放军”。既然学,当然先捡容易上手的——标志,就是现在的所说的“包装”。或曰:先求形似,再说“神似”的事吧。

其实,刚解放的时候,京津卫戍区部曾经下令不准市民穿军服。但是,那时的人太穷,能省则省,所以没管住。文革前,小孩子穿军装,多因家长是军人,有“省下买衣服的布票和钱”的途径。一学解放军,穿军装的意义立即提升:体现着家庭出身、政治立场乃至理想和抱负。有了这些铺垫,当人们看见毛泽东穿着军装上天安门了,能不追捧疯狂?

1966年,军衔制取消不久,陆军换上了颇嫌鲜艳的“国防绿”;空军军服上绿下蓝,了无新意;海军那一身,则被讥为“耗子灰”。新旧军装同时上街。只见早至苏式斜襟的女军装,五十年代咖啡色的柞(音zuo)蚕丝军服、斜纹布的黄军装、“人字呢” 黄军装、深黄色呢子军装和的卡布的“国防绿”等,争相斗艳。

在青年中间,新军服一时不敌退役的旧军装,原因之一是:质地。它昭示着级别。经查,刘仰东所著《红底金字——六七十年代的北京孩子》中道:“孩子穿的,都是家长的四季常服。冬装为呢子。当年的规矩是,校官着粗且厚实的黄呢子,将官是较薄的马裤呢;大衣的区别在领子,校官为栽绒领子,将官为真皮领子。春秋夏装的料子为哔叽、咔叽布、柞蚕丝。”“人饰衣服、马饰鞍”,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由表及里地看出这个孩子来自什么样的家庭。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通行标准代不相同。着装讲究的是“搭配”。黄军装(时称“屎黄”,因颜色相近而得名,并无不恭之意)搭配红袖章和红色主调的毛主席像章,比柞蚕丝和国防绿都协调,从而成为“老兵”(以高干子弟为主体的早期红卫兵的统称)的标准着装。乃至天冷了,把咖啡色的将校呢套在里面,外层还是“屎黄”。切记,风纪扣和第一个扣子不能扣,让人们看见:里面穿着将校呢呐!

然而,若是一身“屎黄”也不好看,不是适合上下颜色都浅的颜色,犯了美学某忌(浅灰色的海军军服终文革全程都没“受过待见”就是一例)。裤子的颜色要比上衣深。这时,“国绿”可以容忍了,空军的“藏蓝”军裤差强人意。当然,若是你下穿将校呢军裤,就最“够派”了。

那是个普遍贫穷的时代,既使高级干部和将领,也没有几个活钱。“名店新款”从未与闻,自己设计更不可能。孩子只能翻箱底就地取材、因陋就简,把有限的资源“混搭”得富有含义。虽然来自部队大院,幸好不在编制。于是,军装在孩子们身上的穿法,恕不沿习部队陈规,另搞了那么一套。

正其如此,家有呢制军装者当然不屑于“国防绿”(俗称“国绿”)了——呢军服的尊称是“将校呢”哦。“国绿”则只有四兜与两兜的干部、战士之分,模糊了身份标志。裁剪缝制上,军衔制下的军装,号码多些,也不像“国绿”一律松垮肥大。

只此寥寥所及,已经可以看出“衣帽取人”有其实际涵义了吧?毕竟,出身将帅者少,向往纨绔者多,在穿戴上做文章,炫耀门楣的、东拼西凑的、甚至“山寨”,纷纷出笼、为市容增光。攀附之风起自部队大院,延至部委宿舍。至于大家都以“国防绿”为时尚,则是“平民意识”占上风以后的事了。


老兵、新兵、片汤兵

先来个“提要”:这里的“老兵”、“新兵”,不是入伍先后的老兵、新兵,而是文革初期两个阶段的红卫兵。“兵”带“儿化音”,读如“兵儿”: “老兵儿”、“新兵儿”。“片汤兵”一语,则“儿化音”在“片”不在“兵”——“片儿汤兵”。不按北京土话读,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加入红卫兵、戴上红袖章,看似为当年的孩子人人向往。其实未必。众所周知,某人某事的社会地位与群众口碑,往往很不一致。红卫兵也者,朝野追捧不过文革之初的两三年,恐怕还要短些。随着以高干子弟为主体的“老红卫兵”(俗称“老兵”)犯错误,(什么错误?一言难尽,不赘),红卫兵的性质发生了变化。各学校虽然还有这个组织、“两报一刊”也在正面报道,但其所指,已经是市民子弟为主的“新兵”了。时间约在1968年。

“新兵”为“老兵”所不齿,佩饰也为他们所不屑,如红卫兵袖章。“老兵”因居“原创”地位,代表正宗、正统。最初的红袖章:一块红布,简单地印着从毛泽东手书里摘出的三个字“红卫兵”。如宋任穷的女儿宋彬彬在天安门城楼给毛泽东戴上的那种,视为正宗。所有后来衍生出来的附有“零碎”的什么“毛泽东主义-红卫兵”,“毛泽东思想-红卫兵”、乃至“清华井冈山”、“北大……”,都算拾人牙慧。

我住的机关宿舍院里,有一个北京市内中学红卫兵的发起人(红卫兵组织发祥于郊区“清华附中”,被人“引进”到城里),是一位颇有声望的“老兵”。虽“犯错误”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其一干人等暂时还未散伙,不时在我们院子里聚会。可能是缅怀昔日的辉煌吧,经常上演的一幕是,他们手里拿着各种质地的袖章比较、议论。我等在家“停课闹革命”的小学生混在人群里看热闹。

因不明究里,依稀记得,他们只认“三字箍”(袖章上只有“红卫兵”三个字);袖章都是红色织物,但有“黄字箍”和“黑字箍”之别;个中含义今已不考;袖章用料也不相同,有布面、有绸料、甚至还有天鹅绒的,其中等级昭然若揭。袖章的规格也不划一,约有“五寸箍”、“八寸箍”和“一尺箍”等等。而“新兵”的“化纤箍”,是不能进入这个圈子的。

“化纤箍”,是“新兵”统一、标准的袖章,上面还有一说明性小字“首都红卫兵中学红代会”,以别于犯了错误的红卫兵。不料,“新兵”里面,有许多“老兵”的弟弟妹妹或仰慕者,革命之为何物?理解极为有限,他们的兴趣多半围绕那些表面现象和恩恩怨怨。落实到“戴袖章”:为了表示勉强,走到学校门口才掏出来、一出校门马上摘掉;校内,则把袖章套在小臂甚至袖口上。这些举动没少被喜欢“个色”、标榜“异类”的孩子们效仿。

至于传说中的“红小兵”,前身是小学生里的“少先队”,受红卫兵影响改名而来。一度不戴红领巾,胸前或左臂挂一个塑料片,上面印着“红小兵”,形式也不统一。后来规范为左臂种牛痘位置、横向棱形软塑料臂章。“红小兵”三之子,好像也是毛泽东手书里辑出来的。因其形状像北方面食“片汤”,而被中学生等揶揄为“片汤兵”。再后,不挂“片汤”了,还系红领巾,但是名称没改,仍旧叫了几年“红小兵”。


罗贵波的帽子

罗贵波(1908~1995)外交部副部长、“八大”中央委员。文革初期的外交部位于东交民巷原“六国饭店”。一个冬日,副部长先生携夫人李涵珍离开外交部、安步当车下班回家。突然后脑遭受一击,瞬间头顶发凉。原来,戴着的皮帽子被一骑着自行车急速掠过的青年一把抓去了。北京市公安局也在这条街上,离事发地点仅一箭之遥。于是,老罗不免就近报案、警察不免深感丢脸、市局不免限期破案、案子不免茫无头绪云云。

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是文革中“飞帽子”现象最精彩的一幕。那时,按一定规格装备自己的青少年自称“顽主”,以别于市民出身的流氓。其上下行头都是军服。唯冬装中的帽子引进民品。实因军装棉帽无论布面还是呢面都是“栽绒”,非外面一种叫做“羊剪绒”的帽子可比。这种帽子硬壳皮面、外覆光滑厚实的羊剪绒,形状规整。王府井建华皮货商店有售,价格分17和23元两种。贫穷落后的年代,这是一笔巨款。

一身将校呢、国防绿、海军蓝者,头上“绝配”非“羊剪绒”不做它想。而“有条件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不止是那时各行各业的豪言壮语,也是顽主们的行动纲领。在那个暴力、尚武的时代,不言而喻的解决办法就是抢。但顽主是有身份的,所作所为都是浪漫,所以,那不叫“抢”,叫“飞”。因其方式为骑车与戴帽者擦肩时一掠而去得名。春秋季,他们也“飞”单军帽。持续多年。

罗大人的故事是这样收尾的:据说,“飞”他帽子的青年不久要下乡去当知青,为了置办行装,便到“委托商店”(今称“当铺”)去卖那顶帽子。因为“飞”到手里定睛一看,此帽并非“羊剪绒”,与戴剪绒的同伙站在一起,顽主身份会被怀疑。然而,委托行的师傅是识货的,一望而知那是水獭皮,与区区“羊剪绒”远隔档次。遂知此物来路不正、报警处理云云。

文革结束后,罗贵波出任山西省长,著有《革命回忆录》一部。在历数此生行经的枪林弹雨、险滩暗礁,不知有没有“落平阳猛虎被犬戏,干瞪眼獭帽被人飞”一节?


他们的鞋

前面,衣帽服装一一提及,下来就到鞋了。北京土话里也有:“脚上无鞋穷半截”之说。其意,“无鞋”不是光脚,而是要有一双好鞋,不然,衣服、裤子多么讲究也是枉然。

但是,文革、尤其在早期,人们普遍不讲究,穿鞋就更随便。即便上文中的“顽主”鞋子也颇将就。比如,冬天最“飒”(相当于九十年代之后的“酷”)的装扮:头戴羊剪绒皮帽,一身将校呢军装,脚上最好是一双“将校靴”,才相得益彰。试想,若是足蹬大头靴、老棉窝乃至解放鞋,确实很不般配。

有人说,将靴和校靴是两种军靴;还说,为取鹤立鸡群之效,有把帅靴也穿了出来的。均不知所本。竟有修鞋店接活给人订做“将校靴”倒是确有其事。说明脚底之物,在观瞻效果中所占比例,多么重要——穿错鞋则头重脚轻、枉费心机。

那时的北京,四季分明。春秋天时,最受“顽主”青睐的是“白回力”。这是一种球鞋,不分运动项目可以通用。那时的“回力”还有蓝颜色的,因被认为与上面的军装不搭,而无人问津。

夏天太热,装宜轻巧,正好市面上有一种“懒汉鞋”,因不用系鞋带而得名。塑料底、黑灯芯绒面,配黄、绿、蓝装都不唐突。男女皆宜。然而,“懒汉鞋”分三种,鞋面都一样,鞋底则因颜色白、红、黑(胶底)叫法不同。白塑料底的,叫“白边懒”,余者类推。“顽主”只穿“白边懒”,是他们的标志。另外两种不在此例。

试想,那鞋黑白分明,黑面之下、薄薄白底陪衬轻盈,红、黑鞋底就没有这个效果。看来,“顽主”一族还有点审美意识。难怪人家说:许多美的服装饰物乃至动作姿态,是从一些不太正经的人那里流传开来的。


手抄本长诗《决裂 – 前进》

前面几节说的是文革时北京“顽主”的服装、派头。他们刻意显示其“大院子弟”出身,期与“胡同串子”划清界线。然而,“形势比人强”。那十年,如官方所说:整个中国社会大分化、大改组、大动荡、大转变。没有哪个阶层和利益团体稳坐钓鱼台。小孩子也是一样,虽然从未跟随过主流,但他们也因“老兵犯错误”、上山下乡、林彪事件等等而见多识广,其做派中的军旅色彩很快消失殆尽,并迅速“堕落”,混同于普通的地痞流氓了。外表,他们“倒追”文革前“老炮”(旧式流氓)的装束。只有口吻还是那么狂妄,姿态还是那么优越。

约在七十年代初期,有人做了一首记述这个过程的长诗,在北京各部队大院、部委宿舍中传抄。诗的题目是《决裂 - 前进》,采取对话体裁,一个走正统革命道路,劝诫那个沦落的“老兵”,抒发各自的价值观念、行为方式,终因话不投机而分道扬镳云云。

这首诗的基本情况已不可考。提到它的“文化大革命中地下文学”的研究者也不多。所以,作者是谁?有说名叫王靖、一名彭忆东;全文多长?有人说约七百行,目前能看到的约百行;且错字病句触目皆是。

从断简残篇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到,作者站在玩世不恭者一边,让他尽情发挥。虽然不是什么好诗,却因直言不讳、恬不知耻,真实记录了一代干部子弟的颓废之态。让后人看到,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的另外一面:那些根正苗红的革命事业接班人,其实不仅从来没拿革命当回事、且最早背叛其阶级和父兄。陈寅恪不是主张“以诗证史”吗?这首诗里体现的人性本能、政治无能、革命失败……颇有社会学、政治学、心理学意义,而具史料价值。

这里将采集到的、描写他们穿着打扮变化的部分转抄如下,供一哂。

朋友,你曾经那样的英姿飒爽。
黄军装、红袖章
在金水桥头,
在长安街林道上。
可是今天……

今天又怎样?
同样是英姿飒爽!
这头上,是“四联”理发师的精创。
开士米的围巾更使我风流高昂。
告别将校呢、
我换上雪花呢的中式服装。
长街阔步
为市容增光。

这鞋,请你仔细看:
它尖、
它扁、
它亮、
它翘、
它窄!

这五寸裤腿的线条,
正显我妙龄正当。
我把它熨得像刀刃一样。
它使我在人流中穿行,
所向无敌、无人敢挡。
……


还我飞机 纪念章

文革期间,因政治需要而起却迅速形式化了的东西还有一样:毛主席像章,简称纪念章。因为其他党和国家领导人,都没有铸造像章的资格。过去也有毛主席像章,没太被人当回事。早期的纪念章,大小不过酱油瓶子盖大小,有个边,里面铸着毛泽东侧面的头像。“文革军兴”,需要更上层楼地特立毛主席的绝对权威,各种辅助个人崇拜的工具都用上了,毛主席像章就成为道具之一。

人们首先发现纪念章个头变大了。正面头像、半身像、全身像都做进去了;像章一大,只毛泽东一人,会显得孤单。于是,旗子做进去了、松柏做进去了、天安门做进去了、长城、山川也做进去了。早期纪念章形如钱币,圆圈带边。受“毛泽东思想光焰无际”一语启发,边框取消了。形状则圆的、方的、横的、竖的、多边形的一应俱全。质地也多元起来,不限铝制,瓷、竹、漆、塑料都开发出来了。直径则做到碗口大小,让人穿绳挂在脖子上。如此等等,给像章赋予了美术价值,成为胸前的饰物。一时之间,每个人都会佩戴毛主席像章,有人甚至同时戴上好几个。先是为了每天有得换,继而唤起了收藏意识。一个七亿五千万人口的大国,像章的需求量可想而知。

平心而论,收藏毛主席像章的动机,比现在的“藏宝”单纯多了。收藏纪念章,完全不涉经济利益。除各种途径免费领取,就是相互交换了。北京饭店后身靠王府井南口一侧,北京最繁华的商品街口,出现了交换点:上百人聚集在那里以物易物、互通有无。那群人营造的气氛,与当时社会格格不入。那时的北京,人们集中在一起,不是批判会,就是大辩论,一律吵吵嚷嚷,火药味十足。换像章的人们,则音量适中、和颜悦色,一派祥和。

当然,可以说毛主席像章之没有物化,是因为全国取缔了自由市场的缘故。其实,别说没人知道如何给像章作价,即便有人开了头,第二天就会因“大不敬”之罪,场所取缔、参与者抓!大家就都没的玩了。

上有政治需要,坊间大众追捧,纪念章的花样日新月异、产量扶摇直上。1969年深秋,我们下干校是戴着像章走的,一年后回京,惊见纪念章已经从街上消失了。直到文革结束,再也没人佩戴。唯有周恩来,一枚长方形像章:左侧是毛泽东侧面像,右侧是毛的手书“为人民服务”,始终在其左胸。真是“忠不忠、看行动”啊。

如此泛滥的、走俏的纪念章热是怎么戛然而止的呢?有一个说法:因铸造像章耗费了大量优质铝材,毛泽东说了一句:“还我飞机。”不知确否。


换零件的工科男

和“毛主席像章”一样,可以在和平友好的气氛中以物易物、比类交换的,还有半导体零件。当年,北京东城区灯市口从“基督教青年会”到“红星”电影院之间的街区,有一排店铺。其中之一,是一个半导体器材商店。这个商店的门口,从早到晚聚集着一些年龄约在小学高年级到高中生那么大的男孩子。一边交流制作矿石收音机的经验,一边交换零件。商店则服务而已,不当生意做的。任凭消费者的大部分需求在门外解决,店方乐得清闲。

那时的Wi-Fi是无线电信号,只能传播简单的信号,接受器也不复杂。电子管和半导体收音机已经算高级的了,而且所费不赀,贵为“结婚三大件(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之一呢。而我党我军向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光荣传统。矿石收音机又结构简单,正是性喜动手、钻研的“工科男”施展的可行性项目。几分钱、毛儿来钱他们没有;交换和组装的过程,却包含不可替代的乐趣。只见那些工科男,先手工用漆包线缠一个线圈,再拿各种途径得来的零件,到那个地方去交换,拼凑成套。

“工科男”这个词虽然是现在的,这类人却早已行走世间。从他们身边经过,一望可知:这些衣着朴素、慢语轻声的孩子,肯定不是新老红卫兵,一个穿军装戴袖章的也没有。红卫兵忙于“砸碎旧世界、创造新世界”,根本不屑于鼓捣什么矿石收音机。应该也没有“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混迹其间。那批孩子需要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切“不突出政治”的嫌疑。

换零件的工科男,多半是文革中的“逍遥派”——出身不错、虽然对革命大业不够热衷,却也没有什么反对之举。在各方面“提醒”其革命责任的空档间,溜过来满足一下个人爱好。逼急了,则可以“为了收听毛主席最新指示、两报一刊社论”诘抗之。人家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然而,就是这些人,多多少少在学习、在积累,文革之后考大学的成功率明显高于其他群类。他们同样也没想到,当年的游戏之作,竟成了今天“收藏”的一类,用换来的零件攒成的矿石收音机,远比当年商店里摆的半导体收音机值钱


原始Wi-Fi招蜂引蝶

“攒(cuan,北京土话:拼装)矿石收音机听社论”之说,即便当年也是尽人皆知的托辞。好在那简陋的设备听不到远处的东西,所以没有多大政治不轨的嫌疑,上纲上线到“革命意志消退、玩物丧志”也就到头了。但也确有高人,组装短波收音机,为的是“偷听敌台”,这可是文革时的一项大罪。如海外反动势力的对华广播:莫斯科广播电台、美国之音和台湾的“自由中国之声”等。

“敌台”像原始WiFi,大功率发射短波。传播远、面积广,不易屏蔽。其传送的“政治资讯”如洪水猛兽,令中共惴惴不安。于是,工厂生产的收音机具有短波功能的极少,有的城市甚至查抄短波收音机;据说,警察开着探测车在大街小巷巡行,车载设备能探知谁躲在家里偷听敌台。可见,政府施放的干扰电波连城市都屏蔽不严。到了广阔的乡间更加鞭长莫及,“敌台”时断时续,直至可以正常收听。

据说,早自1940年,苏联就开始对华广播了。BBC和美国之音的中文广播则稍晚。那时,插队知青、下放干部,用普通的短波收音机,就能清晰地听到“莫斯科广播电台,现在对中国听众广播”。其随伴的音乐尤其令人印象深刻:雄壮的合唱《祖国进行曲》化作“金钟”似地乐音,从容优雅地奏出,另成一番意境。而内容则与国内的宣传一样,不吸引人。

奇怪的是,台湾的“自由中国之声”,女播音员的音色和腔调,与大陆电影中丑化国民党的表演一样,酸软缓慢,不成调子,与大陆人的审美观格格不入,效果未见得好。可笑的是,台湾经常在广播上呼叫其潜伏在大陆的特务,有代号、有联络方式等。看似虚张声势,没人当真。

那是一个要求人人自律的时代。“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动”。非礼的广播,政府屏蔽不掉没有责任,你老人家无意间听到,就会有革命群众来给你“洗耳朵”了。若是有意收听敌对广播,批判之外,抓去坐牢也说不定哦。其实,“敌台”那些年说不到点上的叨叨絮语,在中国社会所起的反响,远远不及林立果一篇《五七一工程纪要》里的寥寥几句。对华广播实际上成了一个招蜂引蝶的陷阱,让中共额外迫害了许多无辜的人。下面的小故事摘自一篇文革回忆录《告别少年时代》。

那时候,人们之间的交往、每个人的行为都在周围“革命群众”的注意之下。校部一个男生通铺宿舍里,有人发现一个名叫夏禹文的人,经常夜间戴着耳机用半导体收音机收听“美国之音”广播。这在当年可是一项严重的政治罪行,叫做“偷听敌台”。那个连的领导为了“掌握证据,教育群众”,对公开揭露此事做了周密布置:他们安排与夏头对头、只隔一条狭窄过道、睡在他对面的一个人向夏发动突然袭击;再指定几个人准备好批判夏禹文的发言。一切就绪后的一个晚上,夏像往常一样脱衣就寝,在被窝里戴上耳机、打开半导体、在短波波段上找到“美国之音”,悄悄听了起来。他哪里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了。躺在他对面的突袭者让夏某先听上一阵,渐渐入神、放松了警惕。然后忽地翻过身来,猛然将手伸进夏的被子、一把夺过那个收音机、一面唤醒大家、一拔掉耳塞、开大音量,全屋都听到了“美国人的声音”,这时几个膺命在身的人,各司其职地组织起群众,把个夏禹文斗得七荤八素。

文革也不是铁板一块,中后期逐渐放松。不知哪年、但是看似偷听敌台的人才会发现:美国之音制作了一个教学节目:“英语九百句”,何丽达主播;毫无政治色彩。于是,人们半公开地跟着学了起来。据说,恢复高考,一举进入英语系的人中,受益于这个“敌台”者,大有人在。


那时住房不用钱

前面说到“和平集会”、以物易物,交换的纪念章和半导体元件都是小东西。大的也有,而且是房子。那时,当你路过某房管所的时候,就会看到门前有一些人,和颜悦色地认真倾谈。与换毛主席像章不同,人数少得多;与交换零件不同,不仅都是中年人,竟有女子点缀其间了。聚集的方式也不是几十上百人摩肩接踵,而是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探讨互惠互利、你情我愿的可能性。

如果说“爱情是艺术永恒的主题”;住房就是“生活中永恒的主题”。住房在北京人之“金贵”的程度,从来没有降低过。据说,有南方人到北京出差,惊讶地发现:北京个个是能人欸,你要是想当副总理他都能给你找到路子!且慢,虽然北京以出产吹牛大王声动神州,可是,一旦你顺势提出“帮我找套房吧”,保证没有任何“侃爷”胆敢接茬。

分间房子有多难,居住条件有多差,“伤痕文学”虽有骇人听闻的描述,其实不及实际惨状之万一。几乎每个家庭的搬家史,都是一篇可歌可泣的故事。在商品房市场出现之前,住房的来源几乎只有单位分配。就北京而言,大机关有可能盖房、分房,这是指中央部委、各军兵种总部,市属机关、大中型工厂等。区级以下机构则基本没有分配住房的可能。因为盖房子是个大工程,非够相当级别、能量者莫办。小单位偶尔也会风传“上边给了几间住房”,但是普通职工想都别想。因为房子是跟着职务走的。

所以,房管所门前的换房者,都是最底层的老百姓。他们大多住在区属房管处辖下的胡同大杂院里,机关的房子是不能与外界置换的。所谓换房,以小换大自不可能,换房多半为了上班近一点;或者墙角能搭个小屋、屋檐下能围个厨房;家有病人、牺牲面积以求朝向也是有的。至于学区,不是目标:反正学校不上文化课,毕业之后得下乡。

世事纷扰,机会闪现。文革期间,平民百姓倒是有过两次改善住房条件的机会。一是初期大抄家,上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下至“地富反坏右”,他们的住房都会遭到剥夺,迁居进去的全是“革命群众”。可是僧多粥少。不久,“战备疏散”,市级以上机关单位全部开办“干校”,很多职工成为“光荣的五七战士”,高举红旗上山下乡去了。机关宿舍顿时空了一半。但是,敢于利用这个机会的人不多:向组织伸手、贪图享受、诋毁社会主义等等大帽子等着你呢。

待到下乡的人陆续回来,机关的房子恢复紧张。政治成份不够好的,常常两家挤住一个单元,邻里纠纷蜂起。一个著名的故事是:钱钟书夫妇携女儿与一对年轻夫妇同住一套楼房,共用厨房和卫生间。两家关系不睦。一日,钱媛被隔壁女人訾骂,那家男主人及杨绛立即卷入其中,钱钟书则“老夫聊发少年狂”,手持木棒从屋里冲将出来,劈头向人家打去,伤及邻居男子手臂,送医治疗云云。钱氏夫妇则收拾起卡片和笔记本,搬到学部,住在办公室里编写《管锥编》了。然而,钱杨夫妇是何许人,名归实至只在早晚之间。果然,钓鱼台国宾馆对面的部长楼一落成,他们就迁进去了。

广大分房无望的劳苦大众,还得在房管所门口碰运气。后来,人们生活好一点了,可以附加钱物,互换住房成交容易了些;再后来,机关的房子也可以参加互换,平添了许多方便;至少到了九十年代中期,住房还在私下交换,而且规模扩大。有人专门组织运作此事:几十户人家集拢在一起,交叉拼接,造福的面积就更大了。


瓦片终有硌牙时

住房既然是“生活中永恒的主题”,岂能“一条就过”?怎么也得再凑几句,以襄盛事啊。

房屋之为生活资料中的最大宗,解放后一度允许私人持有。北京土话有“吃瓦片”一语,即指拥有多余的房产,坐收租金的行为,一向为人艳羡。文革前社会上还颇有其人,文革风暴一来,瞬间扫荡无踪。房产全部收归国有,昔日的房东,都成了房管局的客户。“瓦片”也一再给主人带来难堪。

从文革后期起,“各项政策、逐步落实”。抄没的私人财产按户退还,房产也在其中。但是,房地产市场迟至上世纪九十年代才慢慢形成吧?发还财产则早在此前约二十年。大言不惭的是,办理交还手续时,房管部门要与房主结算这些年的修缮费。那时候人们,柴米油盐之外普遍没钱。OK,交纳不出修缮费的,可以把房子折价卖给国家。但“市价”和修缮费都是房管局订的,折算下来,大多数胡同里的破旧平房,所值抵不了维修所费,户主只能纷纷放弃。既使个别屋主有能力收回房子,一看以后维修的花费和麻烦,也就不寒而栗了。

那时,政策落实到头上,忙不迭地感谢中央、感谢党。至于退回的房子不能接收,只说:“劫后余生、自愧无能”;而劫者何人?是谁造成了连还给你的债务都不能收回的局面?多年被专政的无妄之灾,为何不能折抵维修费用等等,则因心有余悸,无人敢去追究。

文革结束观察家改革开放之初的那些年,没有人料想中国的经济能够如此持续高速发展,近至十年之前,也没有人知道北京的房价动辄以天价计。随便出手几间破旧、狭窄的市内住房,就能轻而易举地在美国买下规规整整的洋房花园。那些因怕维修不起、怕文革重来而放弃收回房产的人们,肠子都悔青了吧?


启功也要挤公交

前述北京的老百姓换房的原因有多种,为了靠近工作地点肯定名列前茅。因为上班的路途太辛苦了。那时,没有“错峰上下班”,都是早上八点到单位;一周要去六天呐。要命的是,上班不叫“上班”,称“抓革命、促生产”,谁也不能迟到。交通工具,则地铁只有一条,自行车并非人手一辆,挤公共汽车是许多人的唯一选择。顺便说一句:文革时期,公交系统及其行业叫做“公交战线”,车辆则称“公共汽车”。

无冬历夏,上下班时间,每个公交车站都鹄首站立着几十上百男女老少,引颈盼望汽车远来、进站。一旦汽车接近,等车的人就蠢蠢欲动,须得拿出全副精神和气力才能挤得上去哦。人们本来就站在马路边上,再往前涌,汽车就快停在马路中间了。车门在售票员“先下后上!先下后上!”的呼喊中打开,下面的人根本不管车上有人要下,立即往上攀登,上下乘客在车门处混战、咒骂、埋怨。站站、天天,如此这般。全无风度、体面可言。

其实,挤车是有技巧的。看似那时的公共汽车司机喜欢戏弄群众,进站不是近靠就是远停,从来也不停在牌子前面。上车的人群就要蜂拥而上抢夺车门。这时,你需靠后一点,看清那车将不到站就停、抑或过了站才停;然后在人潮侧后方、贴着车身,沿着他们奔跑的方向、跟在最后,车子照例会戛然煞车,就在那个瞬间、顺势把前面的人用力推到车门那边去,你则正好留在门前。这着,在汽车与人群相对运动时最易得手!

功夫虽然练就,混乱之中,有时不得机会施展。那也不能被人潮裹挟、手忙脚乱、狼狈不堪;你需干脆留在最后,这时,车子已经启动,车门仍然敞开,你就握紧两侧扶手、两脚卡住车门底部,任车门大开,自有怕出事故的售票员为你叫喊,让前面的人“往上踩一蹬!”、“往前贴半步!”给你让出半尺空档,也就够了。

然而,常有这样的时候,眼看那车:过来了、在减速、往里靠呢;车站群情激昂、跃跃欲试,不料,那车突然加速、向左转舵,呼啸而去。留下惊诧一片(或曰:怒骂一片)。却原来,每当到站,司机、售票员都会高叫:“XX站有人下吗?没人走了啊!”一面做着进站或甩站的两手准备云云。

中青年人尚有战斗力,老弱妇孺无不将乘公共汽车视为畏途。坐不上车、挤得半死,把公交公司骂上千百遍也无济于事,只有幽默化解。如启功先生自嘲的:鹧鸪天八首•乘公交车:

乘客纷纷一字排,巴头控脑费疑猜。东西南北车多少,不靠咱们这站台。坐不上,我活该,愿知究竟几时来。有人说得真精确,零点之前总会开。

远见车来一串连,从头至尾距离宽。车门无数齐开闭,百米飞奔去复还。原地站,靠标竿,手招口喊嗓音干。司机心似车门铁,手把轮盘眼望天。

这次车来更可愁,窗中人比站前稠。阶梯一露刚伸脚,门扇双关已碰头。长叹息,小勾留,他车未卜此车休。明朝誓练飞毛腿,纸马风轮任意游。

铁打车箱肉做身,上班散会最艰辛。有穷弹力无穷挤,一寸空间一寸金。头屡动,手频伸,可怜无补费精神。当时我是孙行者,变个驴皮影戏人。

挤进车门勇难当,前呼后拥甚堂皇。身成板鸭干而扁,可惜无人下箸尝。头尾嵌,四边镶,千冲万撞不曾伤。并非铁肋铜筋骨,匣晨磁瓶厚布囊。

车站分明在路旁,车中腹背变城墙。心雄志壮钻空隙,舌敞唇焦喊借光。下不去,莫慌张,再呆两站又何妨。这回好比笼中鸟,暂作番邦杨四郎。

入站之前挤到门,前回经验要重温。谁知背后彪形汉,直撞横冲往外奔。门有缝,脚无跟,四肢著地眼全昏。行人问我寻何物,近视先生看草根。

昨日墙边有站牌,今朝移向哪方栽。皱眉瞪眼搜寻遍,地北天南不易猜。开步走,别徘徊。至多下站两相挨。居然到了新车站,火箭航天又一回。


屌丝【YMC註】乘客售票员

公共汽车服务再差也得买票,票分一次一买与月票两种。可恨的是,那时的月票只限一人使用,所以要贴玉照。记得学生月票两元,职工三块五,只能乘坐城区电汽车。城区加某一路郊区车,就四块一张了。还有“通用月票”,顾名思义,所有的车都能坐,五块。最贵的是“通用+地铁”:十块!

那可是个“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年代。所以,有可能的地方都要省!首先是提高月票的使用率。方法依同谋人的“手艺”分几种:一曰“晃”。这是个“楞”招儿,手持别人的月票,下车时趁乱在售票员面前晃动一下,蒙混过关。二曰“换”。换照片。至于照片上盖的章,首选办法是找一张一角带着一道蓝色弧线的照片贴上去,不然就只能用蓝墨水描一下了。三曰“画”。真有“高人”,会画月票。用不着整张地画,只画表示月份的那部分就行了。

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那时候不这么说。表达这层意思的文革标准用语是)“用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革命”售票员,金晴火眼。经常远隔一两米、克服角度刁、光线暗等不利因素,一举识破投机取巧者的拙劣伎俩。这时,被擒者若是不能及时脱身,就会被带到公交总站遭受处罚,罪名大约是“伪造有价证券”。后来,“晃、换、画”的月票使用者总结出一条通用法则,下车之前任售票员怎么叫着要查票,假装没听见;或者等在后面、收敛下车行迹、悄悄跟在别人后面突然跳下;甚至待到车门关了才作恍然大悟状,要求下车;要点在于脚踩地面了、才迅速出示、瞬间收回。即便如此,确也见过司售人员弃全车人于不顾,奋而追捕“晃、换、画”者。

每次买票的话,则根据路途远近,票价五分、一毛、一毛五不等。当然,蹭车逃票的也时有所见。被抓者只能乖乖补票,后来,处罚加重,无论哪里上下,补票要罚全额云云。场面不免尴尬。却有那么一回,一屌丝青年,两手空空、下车就走,被女售票员叫住:
“那男的,票呢!”

“啊?”屌丝青年准备不足。

“跟你要票呢!没票补票!”女屌丝售票员声色俱厉语带不屑。周围人默默注视。

屌丝青年猛然发飙:“给你,不就五分钱吗,有什么了不起,叫什么叫!”

塞了一枚硬币给她,扬长而去。伶牙俐齿的女屌丝售票员从没见过如此理直气壮、大言不惭,一时语塞。片刻神回,伸出脖子朝那人背影大叫:“五分钱是你爹啊,捏着不撒手!”


【YMC註:以下轉載《Baidu網站》就“屌丝”的解釋,供網友參考:
“屌丝”的讀音是:diao‘si (三声,一声)  
“屌丝”(也写作“吊丝”、“吊死”、“叼丝”)是最新网络流行词语。“屌丝”自称以又穷又矮又多挫折为特点的苦B青年。屌丝蕴含着无奈与自嘲的意味。屌丝们不热爱生活,得过且过。屌丝一般存在于女性中,叫女屌丝。男性中也不少,叫男屌丝。屌丝们往往心地善良、他们表现出的粗俗那是表面,屌丝与常人的区别主要在于心理方面并不是外表。与女屌丝对应的女人叫高富美,意思是又高又漂亮又有钱的女人,同样与男屌丝对应的男人叫高富帅,顾名思义就是又高又帅又有钱的男人。
有的媒体称屌丝其实渴望获得社会的认可,但又不知道怎么去生活的人,没有目标缺乏热情。】


蹭车被抓锦上添花

文革时期,“买票坐车”一事,很难让年轻的人们心悦诚服地接受。因为免费乘车已经成了我们的习惯(这里主要指火车票):先是“大串连”,别说车票,许多地方还包吃住呢。后来大一点的孩子上山下乡,免费火车送到祖国四面八方;小一点的随着父母去“干校”,不但火车是专列,路过毛主席“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停下来参观浏览(“受教育”)连吃带住,一分钱也没花过啊。

实际上,那个年代根本没有“旅游”这么一说。别说吃饭要粮票,粮票只限本省市流通;根本就没有长假期。即便你有“全国粮票”、“军用粮票”,有假期,也没有那笔闲钱。只有出差或到外地探亲的时候,可以顺道“旅游”一番。遇此机会,要是能把车票钱省下来,不是就能玩得舒服一点吗!

于是,出自“习惯”、因为“需要”,我们多半有过逃票蹭火车的经历。此举在那种时候还有发泄对社会不满、游戏人生的成分。同伴均以潇洒视之,可以公开交流经验。有过来人炫耀地指点:遇到查票,则脱掉外套、手持一杯热水,假装刚从前面车厢接水回来,大大方方地迎着查票员过去,嘴里莫忘善意地提醒着“劳驾劳驾、小心烫着”。查票员会以为你的座位在他身后。还有人理所当然地说:“一看查票,你就进厕所,多呆会儿再出来呗。”

其实,这些办法都不好使。“手持热水、念念有词”云云完全是想当然,人家都懒得盘问,直接就是一句:“少来这套!回去等着!”当即戳穿。至于躲进厕所,则查票伊始,第一个动作就是锁厕所门。所以,蹭车能否成功,全凭运气-----车上有时不查票。

据说,“特快”车上不查票。因为列车员会在车门处看了你的票才让你上。于是就有了:趁列车员离开时纵身跳上法;让里面的人打开窗户,直接钻进去法;跟随老弱假装帮他们拿行李、送上车法等等,完全都用不上。唯一可行的办法是,买一张短途车票,经检上车。

一次,我们一行两人,从北京去郑州探亲。访得特快列车第一站是保定,票价约三块,买到郑州就十好几块了。便持保定票无障碍地上了车。车行十二小时,以为可以一觉睡将过去。不料,一进河北地界就开始查票。人家一看我们那副灰心丧气的样子,就明白了。我们也从列车员揶揄的眼神,看到了自己的下场。怎么办?同伴只大我两三岁,还不到二十。却颇有决断-----跟他们实话实说:我们是插队的北京知青,父母下放到郑州了,队里挣的工分合不了多少钱……如此这般,打出了悲情牌,打动了列车员。

插队回来,我上中专,他分到山西铁路上。再一见面,那仁兄兴奋地跟我说:知道吗,在我们那儿,铁路员工坐车买票是个耻辱!我有铁路工作证了,咱们还得去(蹭车)!那年头,微薄的薪水之外,人们完全没有办法从正规途径博取一钱一物,普遍具有这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游民意识”,或曰“自助意识”。诚然,上纲上线、故甚其词起来,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时值我放暑假,他回家探亲,凑在一起机会难得。于是我们就出发了。同行增加了一位天津朋友,从天津出发、目的地是避暑胜地北戴河。去的一路,畅行无阻。有成功逃票助兴,不亦乐乎地游玩了秦皇岛、北戴河、山海关(此处略去4478字)。然而,回来车上又碰上了查票。由于没买票,上车各自找座,三人分散在两个车厢。我们俩个“路外人士”坐位接近、躲避无由,一举被擒。而且刚一被抓车就进站了,员工朋友还不知情,未及施展也许他从同事那里学到的某种功夫、解救我们,我们就被赶下车了。事后他说,贵为铁路员工的那位,一没穿制服、二没戴徽章。查票员竟然没找他要票就过去了。

下车一看,站名芦台。乘警把我们交给站上的铁路警察,人家只问了一句话:“有钱补票吗?”答曰:“没有。”就不搭理我们了,任我们回到站台。虽然被抓,我们只觉好玩,一点刺激也没有,此次出行不就太平淡了吗?出点这样闹不大的事,恰似锦上添花。这时,又有客车进站,我们相视一笑,随即登上列车。回头一看,刚才问话的警察就在下面,列车已经起步,我们朝他挥手:“再见”。他还是那付面孔,无动于衷、视而不见。

经此一役,我们以为不会再有事了。不曾想,车行不到天津又查票,我们再次落网。行前,那位铁路员工朋友嘱咐过,抓到之后问你到哪儿,你就往远处说。他们会就近把你轰下去,不会让你在要去的地方下车。例如:下站是天津,你正好要去天津但是得说去北京,不然,他会把你拉到北京再赶你下车。因为事情不大、不能把你怎么着,就给你增加点麻烦。而这次,我们要去的是天津,便说成去北京。果然,要进天津站时,乘警过来押我们下车。天津下车的人多,人多一挤,我们与乘警之间就夹了一个人。再一看,站台上那么多人,事情一下变得简单:一下车,我们就消失在人群里了。连警察喊没喊“给我站住!”都没听见。

毛主席教导我们:“错误和失败教育了我们,使我们比较地聪明起来了。我们的事情就办得好一些。”蹭车也是一样。靠碰运气玩不了几个地方,须争取尽量“合理合法”。还是那位不想“蒙受耻辱”的铁路朋友,发现了大幅提高蹭车成功率的办法。铁路员工出差、看病、探亲等等需要坐火车的时候,单位会给他开一张写明起止点、说明事由的介绍信、代替车票,只是不保证座位。

这就是捷径了!对于他们而言,工作证是现成的,介绍信则凭人缘、拉关系,好歹也能弄来。我们那位铁路职工就这样,走遍了内地十八省。回到北京,见我羡慕的样子,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拍了拍大腿:“你想去哪儿?”我说:“桂林。”他爽声应道:“好吧。”我得寸进尺、察颜观色:“而且带着女朋友。”他也面无难色地应承了下来。

下次见面,一个工作证、一封介绍信拍在我的面前。我有所不解:“她呢,她怎么办?”我问。朋友指着那两样东西道:“你看,介绍信都是过期的,名字和工作证上不一样,要去的地方也不桂林。就别让女孩子跟咱们冒险了。”无奈,我们给她买了一张票。历险、刺激还没了出发就打了折扣。

上路以后,果然又被查票。列车员到他面前,接都不接他递过去的东西,就查别人了。到了我这儿,拿着那两样东西看了又看。我心里打鼓、强作镇静,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列车员可能以为我不耐烦了,竟顺手还给了我。其实,我手心都出汗了。

昔日的民风:按照规定做事,似乎愧对组织、愧对自己。其心气有点像周作人所言:“我们于日用必须的东西以外,还得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


那时只有自助游

改革开放之前,我国基本没有今天意义上的“旅游”。“中国旅行社”、“国际旅行社”,都是为洋人服务的。“宾馆”也是外国人的住处,国人远足,下榻在简陋的“旅馆、旅店”。那时,许多城市不对外国人开放,一出北京市区,大约不到今天四环路的地方吧,就会看到一块大牌子“外国人未经允许不得逾越”云云。所以,来华观光的洋人寥寥无几,既然不能出城,他们就无缘见识中国的名山大川。其实,既使让去,他们也未必有那个勇气-----旅游服务设施多数不像样子。我们虽然能去登五岳、上黄山,则有钱有闲之外,还得能吃苦。

首先是交通,读上文可以想见,火车出行无论多远,只能困顿“硬座”。因为卧铺要用车票换铺位牌,完全不可能“蹭”。到了某地,根本没有旅游大中小巴、几日游等服务,都是打听去哪儿哪儿哪儿的长途汽车站在什么地方。比如,1972年初,我等“一上庐山”。坐的就是九江到牯岭的长途汽车。沿途不知停了多少站,浪费宝贵时间。山上碰到一个同是去干校探亲回京的小伙子,愣是从“好汉坡”爬上来的。

又一年,游岳阳楼,上对面的小岛君山,也是乘渔民的渡船。一条木船,挤满携带生产生活用具乃至猪崽、羊羔、鸡兔竹笼的渔民。木船又窄又短,人畜器物塞满其间,吃水很深,左右轻摇。船帮不能坐人,所有的人都呆站在中间,漂过洞庭万顷波涛。

国内旅游主要是爬山。山则非峻即险,那时只有破败的台阶,“缆车”还从未与闻。登台阶上下山非常不合算:每一步都要小心地看好脚落何处,不停下来是欣赏不了风景的。就这样,有限的一点时间,大半用在走台阶上,一次去不了几个地方、看不到多少锦绣河山。想方设法出去走走,不仅因为没有比较,不知道有更好的旅游方式。还因那时没有电视,电影全是黑白,没人会拍风光片;墙上的招贴画倒是彩色,不外样版戏和毛主席像。连“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的风景画都算“封资修”情调。吃点小苦、受点小累,得见真山真水,心里其实是很满意的。

只有一件事与后来相仿:摄影留念。回想起来已不知做何感想了。我等没有照相机,即使有,也不外黑白底片、一寸见方的“135”或3寸见方的“120”;镜头小、技术差,拍照多半是留念“到此一游”。 画面“黄金分割位置”站着表情刻板的你我他,背后一片模糊、景深平面。及今翻开老相册,只有感叹:可惜了大好的山水,可惜了年轻的容颜。

那是一个“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的时代。社会结构、经济体制、生活方式都没给游山玩水预留空隙。除去出差公干,等闲之人无从取得全国粮票,无法在外省市买粮吃饭;只有工作证、学生证,没有单位介绍信也住不了旅馆;旅馆经常夜查“流动人口”,“旅游”也者,相当于“无故出行,或以行迹可疑论,带去“收容所” 住几天等候调查结果,也未可知;投亲靠友,则留宿者要持“正当理由”为你到当地派出所申报临时户口云云。就假期而言,只有我等这样被生产队疏于管教的插队知青,可以借故出行。普通行业职工,根本不知“长假”为何物。如此这般,旅客有之,游客就很稀罕了。

所以,旅游成为“无烟工业”之前,景点基本上是不予维护的。那是个“抓革命、促生产”的时代,没有市场何谈“创收”。再则,“天下名山僧占多”。水边山上的人文景观,多数是庙宇道场。早在文革之前就被弃置,文革再次犁庭扫穴、僧尼还俗。泰山,从岱宗坊到南天门,一路上的娘娘庙、老君堂等等,全部毁坏;山海关旁边的姜女庙,在办“批林批孔展览”;庐山后面的白鹿洞书院也不开放。景区当然也就不必印制什么介绍、指南。害得我等知识青年上了庐山直趋仙人洞,当天往还;下了山才知道还有:含鄱口、龙首岩、五老峰、三叠泉诸多景致。

然而,在不时兴游玩的时代旅游,竟有现今一切齐备却无可比拟的好处,游人稀少!记得苏州除了虎丘塔下有些人气,城里的狮子林、拙政园、留园、西园,静悄悄;中山陵宽阔的台阶,空荡荡;上泰山,路上碰到个人,都要搭搭话、聊几句。而八十年代中期去青岛,用山上的望远镜往海边一看,整个沙滩人肉铺满,雌雄莫辨。何如1976年的北戴河,宽阔的沙滩了无一人;偌大的天津起士林西餐厅分店,仅我们和一桌洋鬼子。一处圈起来供洋人享用的海滨浴场,碧海蓝天、白色沙滩上,只有两个金发洋妞:穿着比基尼,一个横陈躺椅,一个伫立一旁。拜四下无人之赐,我等得以肆意饱览——那是什么年月,画里都没有见过啊。

(《選輯》<一>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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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m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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